十、家乡:周末你那麽早起G嘛?(1 / 1)
ai美睁开眼睛。
外头滴滴答答的,细细密密的雨点打在遮雨棚上。
这是哪里?她花了一段时间才想起来:她在家里。随即又对这个疑问感到好笑:不在家里她还能在哪?
她掀开被子,又因寒冷的空气而缩了回去。奇怪,印象中没有这麽冷的。
这又是哪里来的印象?
稍微习惯了外面的温度後,她才艰难地爬下床,随手捞起一件挂在椅背上的外套穿上,走向客厅。
母亲正坐在餐桌前看报纸,见ai美走出来,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周末你那麽早起g嘛?」
ai美愣愣地。
原来今天是周末啊。原来起早了啊。原来妈妈在客厅里啊。各种念头在脑海里浮浮沉沉。
总觉得哪里不对。
总觉得不该待在家里。
总觉得不该这麽悠哉。
总觉得身边应该还有谁在——
总觉得作了可怕的梦——
总觉得耳边回荡着一个nv生的大笑——
「妈妈。」她说。
然後流下泪来。
她想起来了。
一切的源头。
不过是今年的事。
国三是一个很尴尬的时期。这是一个人人都想显得与众不同、回头看来任谁都会无b尴尬的年纪,偏偏又是学校管得最严的时候。
明明se彩斑斓,却被强迫着透明。说不清道不明的苦闷。
「谁小时候不是这样呢。」偶尔ai美向父母抱怨,总是换得这一句不咸不淡的回应。
ai美有时会作一个梦。梦里的自己变成了某个物品,橱柜或是课桌椅或是水桶或是其他。周围尽是些和她一模一样的东西,分不清和她一样是人变成的,还是单纯只是摆在那里的物品。她忽然慌了:若她和其他人甚至没有生命的物品都是一个模样,那有什麽证据证明她还是她呢?
不过是几天前的事。
结束夜自习、自学校返家的ai美下了公车,裹紧并不保暖的制服外套,在路口等待绿灯亮起。
路上的店家几乎都已经打烊,坏了许久没有修复的路灯明明灭灭。偶尔有车疾驶而过,一路拖曳着刺耳的轰鸣。
她低头将外套拉链又往上拉一些,再抬起头时——
「欸……?」
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说不上来哪里不同,打烊的店家依旧黑洞洞的,坏掉的路灯依旧明明灭灭,但她总觉得,平日回家的路不该是这样的。
这时绿灯亮起,无暇细思,ai美快步过了马路。依旧是熟悉的景se,前面不远处的老旧公寓就是她家了,而右手边的……
的……?
她转过头,凝视着右方的华丽大门,以及门内点着灯的大洋房。
这栋大宅,以前就在了吗?
她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正yu转身赶紧回家,忽然一个声音划破寒冷的空气:
「喂,你谁啊?」
ai美「咿」地尖叫出来,想想还不是她自己晚上在别人家门口探头探脑的错,又忙不迭地道歉:
「对、对不起,我觉得房子很漂亮,在门口看看而已!」
走向这里的是一名身着连帽外套、颈子上挂着耳机的娇小nv孩,声音脆脆的,年纪似乎和她差不多大。是住在这栋房子里的有钱人家的小孩吗?ai美正这麽揣测着,後方又走上来一个瘦瘦的长发nv生。
「没见过你呢。刚来到这里?」长发nv生问。虽然她的口吻很亲切,但表情却是严厉的。
ai美还在思考该怎麽回答——她从出生起就住在这里啦!但她的确是刚来到这栋大宅门口的——那娇小的nv生就满脸嫌恶地发话了:
「你不会是要收留这家伙吧?我们自己都快不行了。」
ai美彻底混乱了:
「等等等一下,我不需要被收留,我家就在……」
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意识一分为二。某部分的她并没有见到这栋大宅,已经来到家门口;而某部分的她站在大宅门口,回过头——
天是亮的。
懒散的午後yan光洒落在几人身上。大宅孤伶伶地伫立着,庞大而沉默。四周安安静静,透着一gu寂寥的氛围。
娇小的nv孩与长发的nv生默默看着她。
在这之前自己在做什麽呢?在这之後自己得去做什麽呢?
为什麽肩膀上的重量这麽轻呢?为什麽空气这麽温暖呢?
为什麽自己在这里这件事,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理所当然呢?
——算啦。
「我叫ai美!」她向眼前的两人伸出手,「能让我留在你们的庇护所吗?」
——为什麽明明是不常用的词语,却这麽自然地就脱口而出呢?
眼前的景象倏忽间交替,一下子是不知所措的母亲,一下子是抓住梁秋韵和何诗闵的吴佳芸。她听见好多人同时在说话:
「你g嘛?一大早的哭什麽?」「我们是来赢得游戏的,不是来做善事的。」「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谁小时候不是这样呢。」「我叫ai美!」「我……大概能猜到,你们想说什麽。」「你们来到这间庇护所以前,在哪里?」
「在回家的路上!」她大喊。
安静了。
吴佳芸转过头来。梁秋韵与何诗闵错愕地看着她。
庇护所内一片寂静。
是烤r0u的香味。
ai美看了看三人,又看了看电陶炉。
「ai美?」何诗闵怯怯地叫了一声。
「包子学姊。」她怔怔地回应。
一时间想说的话太多了。炉台升级成了电陶炉。第一次吃r0u排。来到这里之前的事。与「外面的自己」交换过的事。他们杀si了高晓绫的事。
「我想起来了。」最後她说。
然後流下泪来。
吴佳芸听着ai美一五一十地叙述她「穿越」的经过,感觉自己上臂冒出了j皮疙瘩。
「照你的说法,我们原本都是你所谓正常的世界的人。」梁秋韵理x地总结。
ai美点点头,两条泪痕还挂在脸上,满脸茫然:
「我好想回家。要怎样才能回家啊?」
「再这样下去,我们不要说是回去了,说不定会饿si在这。」吴佳芸冷冷地泼冷水。
梁秋韵正yu开口斥责她的消极,忽然间似乎被这句话启发了。她动作一滞,缓缓开口:
「你们说,高晓绫她们这麽想赢,会不会是因为,最後的赢家,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
安娜看着手上一叠陈旧泛h的纸张。
这是昨晚她从墙缝里ch0u出烟火时一并掉出的。那时她没有心情看,便暂时搁着。今天探索归来後,她稍作心理准备,将纸张慢慢展开。
「在床底下找到一支铅笔。以後可以对这里的生活做个简单的纪录。」
「今天一个y沉着脸的男生来了。
让他出去探索一次,结果好像惨不忍睹。
但他对升级设施好像满有心得的。」
似乎是他们在庇护所的简要纪录。不过纸张为什麽这麽旧?看起来是从学生手册上撕下来的,但——
她掏出自己的学生手册确认。确实如她印象里的,纸张并没有她手上这叠泛h得这麽严重。
另外,当时她们有叫方书纬出去探索吗?安娜敲了敲脑袋。她真的不记得了。
「探索顺利。
那家伙为什麽能跑这麽快啊。幸好是队友,否则在她脖子上划上一刀似乎是不错的提议呢。
啊啊,光是想像着那jg心打理的脸庞溅满鲜血,就让人兴奋不已呢。」
「那只j送来了奖盃。奖盃底下有数字。
他说所有奖盃的数字加起来,超过一定门槛,就能拿到奖赏。」
「那只j说的居然是真的。
陷阱、菜圃、集水桶的产量陆陆续续增加了。」
「其他人好像逐渐掌握诀窍了。
这几次赢得b较辛苦。」
安娜蹙眉。
这件事在她的印象里没有发生过。
「胜场累积一定次数也能拿点数。
点数全满会发生什麽?」
「稍微用了点手段,b那只j多吐一点情报出来了。
点数全满的话,能去到其他人无法达到的地方。
那样的话,至少能离开这里咯?跟那家伙一起走倒是挺不错的。
姑且当作目标吧。」
「探索的消耗开始增加了。
要赢游戏就要越早g掉其他人越好,再用剩下的时间农。
但最近其他人越来越熟练,农资源的时间被压缩了。
虽然不像其他庇护所那麽拮据,但这样下去迟早会出问题。」
看到这里,安娜确定这些不是发生在她们身上的事。
仔细想想,全篇没有提到任何人的名字。「y沉着脸的男生」不一定是方书纬;「那家伙」虽然和她一样能跑得b其他人快,也不代表就是她。写笔记的人,自然也不一定是高晓绫。
那会是谁呢?难道是上一个使用庇护所的人?
「那家伙竟然说,接受其他人一起农资源的提议也不是不行。
在想什麽啊,不想离开这烂地方吗?」
「方书纬溜了,临走前还g走一批资源。
用刀子划开他的皮肤吧?已经能想像他y沉着一张脸,倒在一滩鲜血里的模样了呢。想想真是令人雀跃。
安娜那家伙居然说没差。
不过要抢回资源还真的满难的。暂且放过他吧?」
安娜捏紧纸张。
推论被推翻了。两人的名字被确实地记载着。
到底是怎麽回事?平行世界?
「那家伙说她吃什麽都吐。
叫她不要去探索也讲不听。
好烦,怎麽会有这种人。」
「安娜你她妈给我听着喔。
我知道你在装喔。
我想要的是和你一」
以下空白。
安娜默默翻开下一张纸。
——是最後一张了。
「我叫高晓绫。
这是我在这间庇护所生活的第127天。应该也是最後一天。
看到这些的你想必也是探索玩家之一吧?
想活下来吧?想离开这里吧?
学生手册里已经记载了一些基本观念,那些我就不重复了。
那只j说过,成就点数全满的时候,就是你离开这里的时候。
我和安娜没有做到。
你想尝试的话,我个人是不会祝福你的哦?」
最後是几个潦草的大字。
「我想起来了
我来过这」
安娜放下纸张,望向窗外。
夕yan斜斜地照进来,房间一片血红。
虽然有些荒唐,但她觉得一切都有个合理的解释了。高晓绫看过这叠笔记吗?她凝神细思——昨天纸条掉出来时并没有带出多少灰尘。
谁知道呢。
楼下传来规律的敲门声。安娜探头看了看,是咕咕扛着资源来了。
啊。这只自然而然融入到他们身边的j。
为什麽,这麽明显的事,自己在此之前不曾怀疑呢。
收起思绪,她好整以暇地下楼应门。
咕咕人畜无害地歪着头,将一大袋资源递给安娜。她漫不经心地接过,随意放在一旁。
「辛苦你了,那麽我就——唔咕?!」
背过身去的那一刻,砰咚一声,咕咕狼狈地摔了个狗……j吃屎。安娜收回踹倒咕咕的腿,冷笑一声,伸手去揭咕咕的头套。
「啊——!你在g嘛!」咕咕赶紧翻过身来挡。拉扯之间,一张摺得小小的纸条从咕咕的玩偶装口袋里掉了出来,安娜眼明手快地夺下,用脚踩住咕咕,将纸条摊开。
那是一张纸被撕去的一角。上面写了三行字:
「这个秘密
我把它藏在卧室
角落的磁砖」
咕咕泄气地转开头。
安娜冷笑:
「早就看过了。」
咕咕不停拍打他那对玩偶j翅,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安娜继续踩着他,慢条斯理地问:
「成就点数集满就能离开这里的事,是真的?」
「嗯。」
「我们不只一次在这里生活?」
「嗯。」
「这张纸是你从她的学生手册上撕下来的?」
「……嗯。」
安娜心里升起一把怒火。她伸手揪住咕咕脖子上的羽毛:
「你在管制我们能得到的讯息吗?你又是怎麽知道她的学生手册里写着这些?你到底是谁?为什麽自然而然地出现在我们身边?」
咕咕急得用那玩偶翅膀猛拍她的手,生怕她把脖子上那圈羽毛扯掉似的。
「说话啊,反正我们下一次来到这里时又会忘得一乾二净吧?你还是可以做你那只蠢得可以的j。」
「我,」彷佛被这个理由说服,咕咕一边和她的手斗争,一边挣扎着开口,「我是永远无法再见的人。」
他曾经在这里寄居多次、
曾经在这里认识各式各样的夥伴、
曾经在这里建起了炉台和给水器材、
……曾经写下了求生笔记,在学生手册上。
但是,失败了。
一次又一次地转生、一次又一次地为下一个来到庇护所的自己准备提示,却还是因匮乏的资源而一次又一次地si去。
逐渐意识到自己被困在没有出口的轮回,鸟野放弃了。
以再也无法离开永违镇为代价,鸟野换得了一切真相,以及所有丧失的记忆。他接下头套与玩偶装,取代上一位败者,成为了「新的咕咕」。
安娜冷哼一声,松开手,任由咕咕的後脑勺撞在地上。她迳自转头整理今天所得的资源,不再看挣扎着站起的咕咕一眼。
自从ai美意外与「外面」的她短暂交换,致使这个世界的记忆c作机制受到g扰,众人因此或多或少都接触到一些秘密之後,又过了很久。
沁凉似水的夜晚,咕咕站在山坡下的巨大鸟笼旁,抬起头。
他听见最後一个灵魂离去了,叩出清脆的声响。
咕咕顿了顿,慢悠悠地踩着一双蓝白拖,啪、啪、啪、啪,往学校的方向走了过去。
「我是毛毛,曾经和阿岳、小鱼、方块书在这里生活。写出来只是希望您能记得我们的名字。
为了活下去,我们做了很可怕的事情,但最後还是没能改变什麽。
食物已经没有了。过不了多久,我们都会si在这里。
但是,好不甘心啊。我想活下去。r0u排真的很好吃啊。梦里总是和小鱼一起煎着香喷喷的r0u排。要是能再吃一次就好了。要是能再见小鱼一面就好了。
希望看到这张纸条的您,正健康地生存着。」
「终究是没告诉他们叶真谕的事。
会再见面的到底是什麽意思呢。
高晓绫和安娜执着於胜利的理由是什麽呢。
最後还是什麽都没ga0明白。
不过,既然他们都说了会再见面,或许能期待一下?」
「这是一个国三生的忏悔。
我和同伴们杀si了一个人。一开始我很害怕,但时间慢慢过去,我竟然偶尔会想着:要是当初也顺利杀si另一个人就好了。
几天前,我们只剩下一些蔬菜和水了。没人有外出探索的t力,大家只能在这里等si。好可怕。我不想si。为什麽安娜一点让我们活下去的几会都不给呢?
好累,但是我不敢睡着,万一睡下去就醒不过来,就不能好好向大家道别了。所以我只能一直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转移注意力,对不起让你看到这些。
接下来是很重要的事情!
我们并不是完全被困住。来到这里的人都被切成了两半这是咕咕说的;一半在外面的正常世界生活,一半被困在这里进行没有尽头的躲猫猫游戏。咕咕说,达成某些条件的话,就能完全脱离这里,回到外面正常的世界去!
如果你成功的话,能不能後面的字被涂黑了
希望你成功离开这里!!」
「自ai美忽然昏睡、失忆又忽然恢复记忆那天过後,又过了五十六天。
幸得方书纬相助,我们用他带来的食材,省吃俭用地活到现在。不过很遗憾的是,到此为止了。
吴佳芸和ai美向我坦白了杀si高晓绫的事情。我能看出她们的内心饱受煎熬:ai美就不说了,吴佳芸在这五十六天中越来越暴躁,起初我不知道原因,现在总算是真相大白。
从前追求纪律的我,肯定无法接受她们的作法。然而现在回头看来,我不得不怀疑,是否真的有必要如此执着?若我独身一人,或许会选择听天由命地因缺乏资源而si,但在团t行动时,这样的想法对於想活下去的人,是否过於自私?
若有来生,但愿能够好好想清楚这个问题。」
「终於十人里只剩我一个了。
我才不要和那些又笨又呆的ai玩完剩下的三百多场。
高晓绫你走着瞧。」
当。当。当。当。
不知何处传来平交道的警示声。高晓绫迷迷糊糊间睁开眼睛。
眼前好亮。身t是坐着的。脖子好酸……
在回家的火车上睡着了!意识到这点,她一下子惊醒过来,转头望向窗外。
车厢内的灯太亮,窗外又太黑,玻璃窗上除了车里的倒影以外,什麽都看不见。再左右张望一下,车厢里没有别人了。她撇撇嘴,叹了口气,往椅背上一靠。
车速渐渐慢了下来。跑马灯并没有显示站名,或许是又坏了,高晓绫没有很在意。她拿起书包,走到车门口,低头掏出手机,确认现在的时间。
车终於停了下来。随着警示声响起,车门缓缓打开。
高晓绫抬起头,愣了。
车门外是白茫茫一片大雾。
她还在犹豫,一阵脚步声已由远而近,一人俐落地跳上车,抬头对她露出挑衅的笑容。
高晓绫看清来者的脸,露出见鬼的表情:
「安娜!你怎麽在这?」
车门喀嗒地关上。
安娜捻起一缕发丝,向後一靠,仍是高晓绫印象里那优雅的模样。带着那抹笑容,安娜微微扬起下巴:
「我来找你。」
隔着车厢门,模模糊糊传来广播:
「下一站,永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