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1 / 1)

“你家人来寻你了!”宋能靠笑嘻嘻地说。

家人?

扶薇皱眉。她今日本就心情不好,听着宋能靠这话,心里更是烦,也不知道是哪个不知道死活的东西来冒充她的家人。

扶薇沉着脸迈进院门,一眼看见庭院里背对着她的青年男子。

这背影……有些眼熟。

段斐慢慢转过身来,温柔乖顺地望着扶薇:“阿姐,好久不见。”

他缓步朝扶薇走来:“本想在阿姐生辰前赶来,紧赶慢赶还是迟了几日。”

边关战事, 段斐身为九五之尊居然出现在这里?扶薇心情复杂地看着他。弟弟在对她笑,笑得单纯又欣喜。

扶薇欲言又止,那些责备都被她暂时咽了回去。

段斐已经走到了扶薇面前, 半步之遥,他仔细端详着扶薇, 这张出现在梦里无数次的面庞出现在他眼前, 终于能解如狂的相思。

扶薇无声地轻叹了一声,问:“刚到?”

段斐点头,他又依恋地叙旧:“日夜不停地奔波,阿姐, 我好累啊……”

扶薇再瞧他, 一年不见,弟弟似乎又长高了些, 人却消瘦了一圈,整个人多了几分凌厉。可他仍会像以前那样一脸天真与依恋地对她笑。他笑起来的样子, 又和曾经那个幼弟的面容重合, 整个人也就不显得那么锋利了。

“先进去坐吧。”扶薇道。

“好,都听阿姐的。”段斐笑起来,跟着扶薇往屋里去。

两个人坐下,段斐的一双眼睛一直凝在扶薇的眉眼之间。

“阿姐好像又瘦了些。”段斐心疼地皱眉,“胃口还是那般不好吗?”

蘸碧端着茶水进来,毕恭毕敬地将碧螺春放在段斐面前, 又把一杯温水放在扶薇面前。

“还好。”扶薇刚从外面回来有些渴,她端起面前的水杯饮了两口温水。

段斐说她瘦了。其实不然,她现在比起去年刚来水竹县的时候倒是胖了斤。

“阿姐, 你看!”段斐从袖中取出一卷画册,双手捧着递给扶薇。

扶薇接过来, 慢慢将其展开。

这是一座宫殿的图纸。

扶薇不明白段斐为什么给她看这个,她问:“这是什么?”

“是阿姐的长青宫。”段斐亮着眼睛,“我亲自画的图纸,下令重新修葺长青宫。阿姐,你看这个八角形的莲花池可眼熟?咱们小时候的家中便有一个。还有这里,我把花园照着夏声园的样子修建,这样阿姐以后再也不用因为夏声园太远有妨政事而惋惜去不得。还有这里!”

段斐越说越兴奋:“阿姐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小时候去学堂学丹青,你画了一个木芙蓉围绕的凉亭。那幅画简直栩栩如生,我问阿姐那是哪里,阿姐说在你的脑子里。可那样美的景色不该只存在阿姐的脑海中,我照着那幅画给阿姐造出来了。”

扶薇唇畔挂着淡淡的柔笑,一言不发地听着他左一个阿姐右一个阿姐。

段斐见扶薇一直不说话,他本还有更多的细节心思想讲给扶薇,此时也住了口,满怀企盼地望着扶薇,小心翼翼地说:“等阿姐回去亲眼瞧见了,定然欢喜。”

扶薇感动弟弟为她花了这么多心思,可是她又是多么希望段斐递给她的是军事图,然后他胸有成竹地向她讲着应敌之策?

扶薇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他,想问他如今边地战事如何、想问他为什么选了那样的主帅、想问他后援应急方案、是否开始和晋国议和等等等等……

可他不能总是不长大啊。

这天下姓段,她还要以这样尴尬的身份操心多久?她这身份,纵有扶阙之心,却必要在恰当的时候隐退。否则担骂名是小事,万矢之地死无葬身很可能就是她的下场。

扶薇心有万言,最终却还是沉默。有些渴,她端起水杯又小口抿了几口水。

段斐望着扶薇,颇有些手足无措。“阿姐,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声音变得焦促:“阿姐,我听你的话,纳了四妃!我不会再惹阿姐生气了,以后都会听阿姐的!阿姐说什么我就听什么,阿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阿姐,我好想你。你不在,那些老臣总是欺负我。我说话他们都不听,他们总是说我年幼……”段斐深深望着扶薇,他的眼睛慢慢变红变湿,“阿姐,你怎么那么狠心丢我一个人在那牢笼之中?阿姐,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扶薇看着他将要落泪的模样,一时之间想起许多年幼时的光景。段斐小时候体弱常年生病,经常哭着鼻子拽着她的袖子。

扶薇心中一软,开口的语气颇为柔和:“都多大的人了,还红眼睛?”

段斐破涕为笑,湿漉的眼睛盛满笑意,开开心心地望着扶薇:“我就知道阿姐不会丢下我不管!”

从小一起长大朝夕相处的默契,让段斐对扶薇的情绪变化了如指掌。他听出扶薇语气的柔和知道她又心软了,他这才松了口气,端起身边的碧螺春来饮。

“这茶不错。不过……”段斐的话忽然顿住。因为他从开着的房门,看见了一道颀长清隽的身影,自院外而来。

他知道那个人就是宿清焉。

他在很久前,就得到了宿清焉的画像。

段斐盯着宿清焉,仔细打量着这个该死的乡野匹夫。他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攥得骨节凸起。

扶薇顺着段斐的视线望过去,她对正归家的宿清焉笑了笑,再压低声音对段斐说:“叫他姐夫。”

扶薇起身,迎上宿清焉。

段斐的手一抖,茶杯里的茶水溅出来一些,弄湿了他的食指。他将茶杯放下,结果小太监递来的帕子,一边盯着宿清焉,一边慢悠悠地擦着手上的茶渍。

他视线慢慢下移,落在扶薇的腿。他在心里盼,盼着阿姐快些停步,不要离那个该死的畜生那么近。

“是什么人来了?”宿清焉问。

“我弟弟。”扶薇介绍。

宿清焉点了下头,视线越过扶薇望向段斐,和善地微笑温声:“总是听你姐姐提起你,今日才见到你。”

段斐眼中的情绪飞快转动,待扶薇转过头望向他时,他扯起唇角摆出一个简单真诚的笑脸,语气噙着乖意:“姐夫。”

一声“姐夫”唤得亲切极了,实则段斐快咬碎了自己的牙。

“手里什么东西?”扶薇问。

宿清焉这才将手里的纸袋递给扶薇,温声道:“你早上说想吃的梨花酥。”

“赵和堂的那家?”扶薇一边问着,一边伸手去接。

宿清焉点头。

段斐的视线下移,眼睁睁看着扶薇伸手去接梨花酥的时候,她的手碰到宿清焉的手。

相碰的那一刻,段斐眼里迸出浓烈的杀意。

他怎么敢?一个乡野匹夫怎么敢碰他的阿姐?他慢慢站起身来,微笑慢声:“阿姐成亲了也不告诉我,没能来参加阿姐的婚宴,实在是人生憾事。”

“我与你姐姐的婚事仓促,没能请她的家人来,确实有些遗憾。”宿清焉诚然道。

扶薇将纸袋里的梨花酥递给段斐一块。

段斐一愣,赶忙伸手接过来。他看着这块梨花酥,刚刚想说什么都给忘了。

宿清焉侧首问扶薇:“弟弟住在哪里?把客房收拾出来,还是去绘云楼?”

“他去绘云……”

“我就住在这里!”段斐急声打断扶薇的话。

“阿姐,好不好?”段斐望着扶薇,乖声,“一年未见,我有好些话想和阿姐说。别赶我走成不成?”

扶薇早就习惯了他的撒娇。她只稍微妥协:“今晚住在这里,明天搬去绘云楼。这里地方小,你住得下你的人住不下。”

还有一句话扶薇没有说直白——若他的侍卫不安顿好,他住在这里不安全。

扶薇的每一寸妥协都能让段斐高兴,他开心极了:“好,听阿姐的。一会儿要和阿姐说好些话!”

扶薇默许。

扶薇也有很多正事要和段斐说,此刻因为刚见面,她才压下那些事情暂时没提。

梅姑回家的时候见到满院子的人,警惕地放慢了脚步。她打量着围在院外的侍卫,瞧着这阵仗,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她迈进院子,看见院子里也有侍卫走来走去。她赶忙拉住一边的灵沼,询问是什么人来了。得知是扶薇的弟弟来寻他姐姐,梅姑稍微松了口气。

“母亲。”扶薇迎上梅姑,亲自给她介绍,“这是我弟弟,阿斐。”

段斐懵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望着扶薇。她可以唤别人母亲?怎么可以唤除了他母亲以外的人母亲?

暗卫调查的结果,是说扶薇不过是在江南之地找了个模样好看的小郎君解闷儿。可若真的只是解闷儿,为什么真的给别人当起儿媳来?

心思飞快流转,段斐却能及时隐藏情绪,有礼地唤了声“伯母”。

家里来了客,梅姑想多做几道菜。可是段斐的人将厨房围满,并不需要她进去。

梅姑一番好意被拒,她再打量起段斐身边的这些人的架势,她心里的那股不安越来越强烈。

宿家地方不大,段斐带的下人也都没走远,不是谈政事的时候,何况宿清焉还在这里。扶薇便只是和段斐闲聊些家常话,姐弟两个都只是说些琐碎日常事。

宿清焉端坐在一旁作伴,偶尔扶薇提到江南景色又有想不起来之处时,他会帮言几句。

冯安从院外快步进来,立在门口躬着身往里望去。段斐瞥见了,笑着对扶薇道:“阿姐,我出去一趟。”

扶薇点头。她也看见了冯安,她巴不得段斐忙碌一些处理政事。

段斐起身,一手负于身后缓步走出厅堂,走进院子里。冯安半弯着腰,跟在他身后。

段斐环顾不大的小院,渡着步子朝秋千走去。秋千后面的梅花早就落了,此刻的秋千有些萧瑟之态。

段斐在秋千上坐下,面无表情地开口:“说吧。”

“主子,”冯安拧着眉,“赵北芪、齐云鹤两位将军接连败仗……”

段斐“哦”了一声,神色淡淡。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败了就败了呗。

若一直这么太平,段斐怀疑阿姐真的要在江南之地养老了。

“恒州暴雨,卫小将军的军队耽搁在路上了。”冯安的语气越来越焦急,“若卫小将军不能及时带着援军赶到,风云州恐怕、恐怕……”

“什么?”段斐眼前浮现阿姐与宿清焉的手相碰时的场景,不由走神了。他回过神,慢悠悠地说:“不急。”

“那……”冯安沉默下来。

段斐冷眼瞥过来:“还有事没有?”

“还有一件事,平南王遇刺,听说伤势不轻。平南王的亲信抓了许多名医进王府。”冯安禀,“是长公主殿下的夜影卫所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