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栖迟之士,岂敢慕佳人。

于是,她没说要跟着他,他也没提。

缘分已尽,管是良人还是前程,都莫要再问。

次日,他走水路出城,那船从她的窗下过。

赤轮才升,他吩咐船家将船驶得慢些。

楼台上,她褪了红鸳被,匆匆披上衣,手中还挽着发,就推开了窗。

乌篷船过。

他半回首,她唇紧抿。

而后。

他望向前路,她回首归途。

再后来。

乌篷不再乘,旧词不再唱。

静林听山,花未沾衣。

雨丝又落,曾经的相逢和痴情被冲刷得干净,最终化作一件鲜有人知的陈年旧事。只道是。

一双风月子,往事不可追。

(终)

娇花添艳,红影暖灯,素手慢解玉扣。

春宵一刻,怎言长久,谁说烟雨无旧。

孑身伴刃,阖眸历游,我将良缘推让。

酒冷阳斜,夜夜司空,此情只散不收。

☆、孤月

一日滂沱,黄昏时分渐歇。

惜忬别院里的竹林静立在沽蓝色的天幕下,雨后余留的水雾未散,轻轻飘笼在竹青色旁。

轩辕昇缓步而来,一身墨色团龙交领常服,金簪束发,俊逸的脸半隐在暗影中。身后的院门已被冷心悄声关上,他是皇上的近卫,在侧侍候多年,知晓轩辕昇的习惯。经年已过,每年的这一日,皇上必是独自在此处直至天明。

初秋风来,几片竹叶纷飞在轩辕昇身侧,他踏上石桥,向湖心小楼而去。

他推门入内后点了烛,灼灼暖光入眸,柔光描绘了面容。清寒的月光顺着窗边浮舞的轻纱斑驳地落进来,映得轩辕昇面颊更加苍白,狭长上挑的眉眼更显冰冷。

他立在桌案前,手下笔墨微晕,勾了位年轻男子的画像。那画上人正垂眸坐在矮几前抚琴,唇边笑意浅浅,是说不出的肆意舒朗。

轩辕昇的手指抚上男子恬静的脸庞,眉眼间动了动,墨色的眸子中逐渐腾起一层水雾。

他独自捧着画像而立,直至窗外的天空被朝晕染上一层浅金,才将画纸凑到一旁正燃的蜡烛边。烛火舔舐上画卷,那一身风华悠骨的男子很快被火焰吞没。

哪怕是一副画像,他也是不敢留的。他还有一个天下要照拂。

轩辕昇闭上双眼,耳边犹然响起那年初夏一曲琴音,那一身青衣的人纤尘不染,一曲弹毕,长身而立于清风之中。

轩辕昇于弱冠之年继承皇位,称明尊帝,少年老成,熟用恩威,有时手段确狠戾了些,可也须得说是治国有方。

皇上向来冷面,往金阶尽头的座上一坐,便是无人敢质疑的尊权龙威。

轩辕昇冰冷,从没有人或事能近得了他的身和心,就连后宫也未曾充盈,只娶右相嫡女陆晴雨一人为后,登基三年也无子嗣,可无论众臣如何劝说也拒不再纳。

朝中人为此事发愁,眼看着姽婳温软讨不了皇帝的欢心,这心思却不可不费,便有人不知道从哪儿寻了乐班送进宫去,想博圣上一笑。

夏日闷燥,轩辕昇一身立领暗色缎袍,却不抬指去松领口的金扣。面前的桌案上有冰盘镇着的果子,他也不用,只捏着杯酒端坐在荷池边上的凉亭里。亭中置了冰盆,里面有松柏香滴,两个宫娥给打着扇,却连眼珠都不敢抬。

凉亭外一班伶人正演着,他们进来时有太监嘱咐过,皇上冷性,不喜热闹,故此备的都是轻缓的曲子,和着熏风一扬,倒也惬意。轩辕昇长指轻点在桌上,目光挑锐,只落在角落里。

一片茉莉花丛下,青色长衫的男子正跪坐着抚琴,白皙修长的指触在弦上,轻灵静宁的琴音便如玉珠飞溅般扬洒。

轩辕昇微仰起脸,轻阖了双目,薄唇紧抿在一起,已失了些血色。明媚的日光照进亭中,让他闭着眸也能看见昏杂的亮。他等了半晌,睁开双眼,眼内便依旧是目光犀利,再次深深地看向那人。

他搁下酒杯,微微抬了下手。为首的乐人表面上垂眉顺目,其实暗地里一直留心着座上那位的反应,此刻见他抬手,立刻停了曲跪下,身后的人立刻也跟着跪倒一地。

轩辕昇一指茉莉花旁的男子,“抬头。”

男子正低着头,不知轩辕昇问得是自己,他身侧的太监便立刻把手中拂尘一抛,贴着他的脸扫过去,道:“皇上叫你抬头呢。”

男子仰起脸,直接抬眼看向了轩辕昇。一旁的太监登时喝道:“大胆!尔敢直视圣上!”

男子被吓了一跳,又垂下目光。

轩辕昇神色安然,冲那太监半眯了下眼,院中便即刻噤了声。他转而向那男子道:“无妨,你只管看。名何?”

“若诗。”男子眸光抬看过来,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白皙脸庞,五官柔和如夏夜清辉,双眸澄明,此刻怀抱木琴,青衣墨发,虽跪着,也少见地端着温雅风度。

轩辕昇轻摩指尖,问:“喜着青色衣衫?”

若诗不明所以,微怔过后点了点头。

轩辕昇没再说话,院中沉寂少顷,倒是站在亭边的冷心抬声斥道:“谁带进来的人?不知道规矩嚒!”他这一出声,亭子外的太监宫娥也跪倒一片。

皇上不许宫中人着青色衣裳,就连皇后也如是般。这是宫中最大的忌讳,背后的原因无人知晓,更无人敢问。此事想来宫外人是不知道的,故此才让人穿着青色面圣,一时间满园没人敢动,只等轩辕昇发怒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