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1 / 1)

要是其中出几个无后的, 那肯定是收归国有啊。

这样一来, 诸侯王自然就被削弱了,再也没法重演当初的七王之乱——毕竟分个几代你的封地估计都跟个县那么大了, 哪里还有能耐造反?

诸侯王又不是傻子,那肯定是不乐意的。

主父偃还提了另一个建议, 那就是让刘彻效仿太祖把各地豪强富户徙往茂陵。

主父偃一口气得罪诸侯王与各地豪强富户, 在朝中又因为圣恩正隆、树敌无数,于是他提出这些主张没几年就赔上了自己全族性命。

如今主父偃人虽然被诛杀全家将近十年,他的建议却是沿用至今。

当初主父偃初到长安还曾请卫青帮忙引荐,卫青那时候在刘彻面前提了主父偃此人好几次, 可惜刘彻一直没召见他的意思。

直至主父偃自行上书, 刘彻才把他召进宫问对, 而且是早上上的书、傍晚便进的宫。

可见主父偃的主张其实很对刘彻的胃口。

想到主父偃被族杀的下场,卫青心中也有些叹惋。

想当好刘彻手里的刀并不容易。

既然是舅甥私底下谈话, 卫青便没有太多顾忌,直言道:“陛下让你找机会上书请封三王?”

霍去病微顿,听卫青说得稀松平常,便知刘彻也将此事与卫青讲了。他点头说道:“确有此事。”

刘彻目前拢共就四个儿子,刘据已经成了太子,余下三个人都不是卫皇后所出,而且年纪都不大,才堪堪能掌握最基本的礼仪。

刘彻让他领头请封三子为王的时候,霍去病也想不明白其中曲折。

既然想不明白,霍去病也懒得计较太多,他奉命走程序就是了。他是当朝大司马,又是皇帝表甥,算得上是皇亲国戚,于情于理由他上书都挺合适。

只是这事情还得再筹备一段时间、找个适宜的时机再上书,霍去病也没与旁人讲过。

卫青一看便知道霍去病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卫青便给他剖析起其中的利害关系。

这事其实还是与主父偃提出的推恩令有关,目前推恩令已经逐步推行下去,只是朝中仍有不少人与诸侯王眉来眼去,想方设法抵抗推恩令的执行。

还有人拿“支子不祭”来说事。

支子不祭的意思是嫡长子以下的孩子是没资格祭祀祖先的。

连祭祀祖先的资格都没有,凭啥分走祖上传下来的土地?

还有一些则是以孩子还小,不适合给他们“推恩”为由拖延着。

刘彻是亲眼见识过诸侯王如何作乱的,怎么可能容忍他们这么推三阻四。

孩子还小是吧,支子不祭是吧,看看我这孩子还没满十岁,我就早早把他们给分封出去了。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刘彻准备给三位皇子挑的封地,也是开了大汉的先例,这次他不准备拿整个郡给三子封王。

大汉有“王国不辖侯国”的规定,如今不仅有军功封的侯,还分出了一批王子侯,整个大汉有多少地方是没侯国的?

简单来说就是三位皇子的封地还没到他们手里,刘彻已经提前先给他们切上一刀,改郡为国时把有侯国的区域划拉出来设个新郡负责管辖。

这样一来,现有的诸侯王切了,即将分封的诸侯王也切了,堪称一举两得!

还能趁着分封的机会往需要管控的几个区域扎几根钉子。

三个皇子基本都处于啥都不懂的年纪,还不是朝廷派过去的人负责封地各项事务?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安排,都是为了让朝廷能更好的掌控天下郡国。

这种对朝廷有好处的事肯定会触动不少人的利益。

请封这事儿就是一场大型政治表演,明里是分封三位皇子,实则是剑指诸侯王。

——当然了,这三位皇子也即将成为诸侯王,进入推恩令扫射的范围。

其中一位皇子虽是刘彻宠爱过的王夫人所出,可王夫人都已经病故了,刘彻对个小娃娃自然也没什么感情,安排起来也是眼都没眨一下。

这次刘彻让霍去病领头,卫青心里其实有些担忧。

霍去病在朝中其实没有任何根基,全凭刘彻的支持与自己的军功才能立足。本来嫉恨他的人就不少,如今又要出面去做这样的事……

卫青与主父偃相熟,对主父偃的主张十分了解,将整件事仔仔细细给霍去病分析了一遍。

告诫霍去病要谨慎行事。

霍去病本就是不擅长也不屑于理会这些东西的人,听了卫青的话后点着头说道:“我知道了。”

卫青说了半天,只得了外甥这么一句话,登时都被他气笑了。

“你知道什么了?”

卫青忍不住问。

霍去病道:“接下来务必得帮陛下办好这件事。”

本来他还觉得刘彻是让他管三位皇子的闲事来着,刘彻想分封自己儿子直接分封不就好了,做什么还要他领头三求四请的?

现在听卫青这么一说他就明白了,刘彻这是在下好大一局他看不懂的棋。

既然这不是什么闲事,那他肯定得好好办了。这些诸侯王闲着没事就爱造反,有办法解决那肯定是解决掉比较好。

要不然他们在前线打仗,诸侯王在后方作乱,那仗兴许就打不下去了。

卫青:“……”

既然刘彻都已经安排下去了,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卫青叹息着说道:“凡事要想想你家阿善。”

提到自家儿子,霍去病眉头动了动,认真地点了点头。

是得多想想才行。

很不错,他这个爹在前头领头搞诸侯王,霍善这个儿子在后头悄悄造纸,父子俩都能平等地吸引无数仇恨。

霍去病思及造纸之事,看向了坐在旁边的卫青。

卫青接收到霍去病的目光,忍不住问:“怎么了?”

霍去病道:“如果有一种造纸之法,不用桑麻,造价低廉,薄薄一张纸能书写的内容便能媲美整卷竹简,舅舅你觉得会有什么影响?”

卫青道:“真要有这样的纸张,自然是文教利器……”他说着说着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忽地住了嘴。

卫青看向霍去病。

霍去病毫不犹豫地往李长生头上扣锅:“阿善的师父是墨家传人……”

“他上次跟我说,开春兴许能造出这样的纸来。舅舅你说我该如何上报给陛下才好?”

卫青听后一阵沉默。

这纸如果真的能造出来,那自然是有利于教化天下吏民的好东西。

只是那些儒生自从得了势,一个两个都以自己的学识为傲,如果将来真的能做到人手一本经典,他们真的会高兴吗?

学问这东西其实也是以稀为贵的,懂的人多了兴许便不值钱了。

只是这样的宝贝若是捂着不放出来,刘彻知晓了必然会不高兴。

卫青道:“真有这样的好东西当然得第一时间献给陛下。这是好事,不是坏事,你到时候只管向陛下陈明就成了。”

经过这么一番交谈,卫青不仅没有放下心来,反而还多添了几分担忧。

只一个外甥长大了都这么多烦恼,以后几个儿子长大了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这样还有人劝他娶妻纳妾继续开枝散叶,卫青觉得还是免了吧。

想想就愁人。

舅甥俩各自歇下。

第二日霍善还是天还没亮便醒了,快快乐乐地去找卫青和霍去病吃早饭。见到卫青后,霍善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卫青抬手揉揉他脑袋,问他这么看着自己做什么。

霍善想起李时珍他们此时说过卫青也就比他爹多活了十年,死时不过四十多岁,刚才注意到卫青容色有些憔悴才多看了几眼。

他上次给舅公送的黄米酒,不知道舅公喝了没有。

师父说过那黄米酒是橘井水酿的,应当有延年益寿之效。

尤其是对他爹和他舅公这种经常长途奔袭作战的疆场常客更是效果绝佳。

记得他那皇帝姨公喝完自己的,还特意跑他们家把他爹那份给喝掉了!

皇帝姨公会不会私下来把舅公那份也喝了?

霍善关心地问:“您是不是没有睡好?师父说睡前喝些他酿的黄米酒保准可以睡个好觉,下次我让他给您多送几坛!”

卫青听了霍善的话也没有拒绝,笑着说道:“我挺喜欢喝的,不麻烦的话我就提前收下了。”

他平时没什么特别的嗜好,但上次喝过李长生送的黄米酒后确实睡得很好。既然自己想喝,就不必和自家人假客气了。

霍善道:“当然不麻烦,师父说这个酒最好酿了!”

他又叮嘱卫青晚上务必要好好睡觉,在外征战时没有每天吃好睡好的条件,在长安的时候总得把身体调养回来才行。

卫青听他一副医者口吻,奇道:“听闻你师父是墨家传人,怎地你似乎想当个医家?”

霍善一脸不解:“什么墨家?”

卫青:“……”

卫青抬眼看向霍去病。

霍去病给霍善解释道:“你师父是墨家传人,不过他已经当了方士,便没有与你们提及过去的师承。”

霍善似懂非懂。

并开始暗中呼叫李时珍几人。

李时珍几人得知李长生乃是墨家子弟,皆是恍然了悟:难怪每次只要给李长生说个大概,李长生就能把东西给做出来,原来居然有这样的原由。

要是霍善没有这样一位师父,便是见识再多新鲜东西恐怕也没用处。许多人别说制糖造纸了,叫他擀个饺子皮都不一定擀得出来。

李时珍便给霍善讲了讲墨家的光辉历史。

墨家祖上也曾阔过,曾是不少诸侯的座上宾,可惜后来死的死、没落的没落、转行的转行,如今墨家子弟几乎已经销声匿迹。

霍善没想到自家师父居然还有这样一重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