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林姆之死(1 / 1)

夜半惊醒。

克林姆睁开眼睛,橘hse的夜灯照出灰蓝se空间。这里是双排两层六十四人大通舖。每个床位垂落橘褐se蚊帐并列如同蜂巢蛹室,为群t生活的军营建立难能可贵的私人空间。

克林姆按亮手表的夜光功能。两点十分。很久没有提早醒来了。是因为踢被子半夜才被冷醒的吗?真是的,又不是小孩子。

已经在这里生活两个多星期,平时都是一觉到天亮,克林姆从来没有没有仔细注意过寝室熄灯之後的样貌。微弱的光线透过蚊帐,在枕头和棉被上撒下细密的网格。蚊帐之外涂上白漆的水泥墙面单调冰冷,克林姆想起以前住在研究院里的生活。

洁白的床套、洁白的被单、洁白的枕头容不下一点w渍;灰白的墙壁上有一些斑驳纹路,多出的质地让人不至於抓狂。然後整个空间就只剩下铁栏杆包覆的透气小窗和固定在天花板上的旋转吊扇。啊啊都忘了,还有一扇门。

那就是克林姆的房间。

但里面没有一件东西属於她。

克林姆的衣服是抛弃式的手术衣;寝具会定期替换,连她的味道都不会留下。每天包在棉被当中闻到的都是刚清洗过的、消毒水的味道。

日子也不是过得不好,只是索然无味。

白天待在研究室,研究员们偶尔会带点心给她吃,或者为她说说故事。不过这些都只是研究员们的心血来cha0,最多掺着一些纾解连续熬夜过後的压力的心情。克林姆就像寄宿在那里的座敷童子,是偶尔为他们带来幸福的日常感、但即使看不见也没关系的存在。

克林姆平时起居都由克拉克照料。克拉克不是重视生活的人,他不会让克林姆感到不适,但也没有想过要让克林姆觉得高兴。直到碧翠丝加入克莱尔的研究团队,克林姆的生活才开始有所改变。

碧翠丝会送她玩偶、会为她挑选衣服,也会为她的房间增添摆设。克林姆最喜欢的是有一年圣诞节,碧翠丝送给她一个矮小的、能够充当茶几的小书柜。也有一次大扫除时强迫大家为她重新粉刷了房间的墙壁,是明亮、温暖的橘se。

碧翠丝也为她取了昵称,让她不再用基因捐赠者的化名作为代号。

尽管时常纠正克林姆的礼仪有点讨厌,但这就是碧翠丝在克林姆心中该有的样子。

能不能在寝室里贴几张海报呢?克林姆最後摇摇头。既然醒来了,乾脆就去上个厕所。这样想着,克林姆爬出蚊帐。

房间中央立着一人半高的内务铁柜将空间分成两半。铁柜表面凹凸不平,间隔颜se不一。不知道累积了多少时日才凑齐这里的足够数量?

克林姆打开铁柜,从取下夹在迷彩服上的识别证。就寝之後如果新兵要离开寝室,必须向一楼守夜哨的安全士官进行登记,回到自己寝室的楼层上厕所。上完厕所再下一楼领回识别证。

克林姆上上下下几层楼之後回到寝室。她将识别证夹回原位,转身却发现床上的棉被过高的隆起。

是一个人。

隔着蚊帐蒙蒙胧胧看不清楚,只觉得是蚕茧中蜷缩的黑影。有人送来了她的完成品吗?虽然这样的想法极其荒谬,但克林姆的心底确实闪过类似的恐惧,还让她的背脊攀上寒意。

克林姆想起她曾见过有着她的样貌但骨瘦如柴的少nv一阵痉挛後吐出最後一口粗浅的呼x1。当时克林姆看着不再活动是躯t许久才察觉那是最後一口气。从发病到那一刻过了整整七天。生si的交界浅薄而难以捉0。

因为过度投药少nv肾功能低下,引起尿毒症并发多重器官衰竭而si。她双眼圆睁,手脚蜷缩呲牙咧嘴、筋骨纠结,如水墨画中怒目腾云的龙。

没有人为少nv阖上眼睛。

克林姆连着几个夜晚做了恶梦,最後是碧翠丝留在研究室陪她过夜。之後几年克林姆看过数十个孩子过快地生长然後夭折,好一点的发育成熟却停止不了老化。每一次碧翠丝都向她保证一定会找到让她长大的方法,但过多的花费使得以克林姆为原型的实验最终不得不宣告失败。

真是不吉利。为什麽会想到那时候的事情?克林姆拍拍脸颊凝聚心神,仔细观察寝室里的摆设。她叹一口气。居然睡昏头走错楼层。

躺回自己的床位,克林姆看着眼前的床板,回想她和同学之间的谈话。

自己是为了什麽被造出来的呢?那些「其他型」的次人类又是为了什麽被造出来的?克林姆也不知道到底怎样才是「其他型」应该有的样子。毕竟克林姆是克莱尔博士公开次人类研究成果之前,她们团队持续进行的其中一个研究分支里最初的成果。那时候制定分类的扬彩生命公司根本就还没有成立。克林姆不可能依循分类被制造出来。

答案或许连克拉克都不知道吧?

不知不觉克林姆又睡过去了。

「克林姆,嗯,有人叫克林姆吗?」

因为凌晨的事情,早上克林姆有些心不在焉。当她们坐在连前集合场等着发放防毒面具系行袋的时候,克林姆的小队长神情尴尬地叫了克林姆的姓氏。克林姆没有反应过来,汉娜和淳元帮克林姆戴上迷彩小帽,将她推向前方。

克林姆向站在g部休憩区边缘的年轻男子敬礼,她说:「报告,请问有什麽事吗?」

「你就是克林姆?」

「报告,是。」

「嗯,那个。」年轻男子是克林姆的小队长。尽管对於接下来要说的话好像有些为难,但他停顿一下之後便放弃思考,直截了当的说:「你祖父si了。」

祖父?克林姆是次人类,不要说祖父了,她连父母都没有。克林姆迟疑地说:「你说……谁?」

「你自己听电话吧。你家人打来的。」

男子把手机切换成私人模式,交给克林姆。克林姆接过电话,电话对面是碧翠丝的声音。

「是小莓吗?」

「碧翠丝?」

「你现在先冷静听我说。克拉克前两天因为肺炎转诊到镇上的医院,结果今天早上医院的人发现他、发现他。」

怒目的龙腾云而去。克林姆心中出现鲜明画面,她淡淡地说:「我知道了。那现在怎麽办?」

「医院的护士私底下有推荐葬仪社,但办丧事有很多需要决定的细节。你能够请假吗?」

「我也不能决定呀。马尔特知道这件事了吗?」

尽管克拉克的儿子马尔特将克拉克弃置於不顾,但他对於事务的决定权还是高於克林姆。拒绝扶养就算了,马尔特不会连丧礼都不参加吧?

「我有传讯息给他,应该晚一点会有回应。如果他有回应的话,时程应该很快就会决定,到时候我再跟你说。」

「麻烦你了。」

「怎麽样了?」

挂断之後小队长靠过来。克林姆有些反应不过来,并不明白自己该做什麽。她说:「现在什麽都不知道。」

「我带你去跟主任请假。」

「嗯?可是现在什麽都不知道。」

「走吧,去那边等我一下。」

小队长没有理会克林姆的说词,看起来甚至有点兴致b0b0地跑向长官休憩区向士官长报告。过了一阵子才回来。在走向连本部大楼的时候,小队长说了,嘴角还带了点笑,克林姆有点分不清楚现在是什麽情况:「前几年我父亲也走了。那时候我用军保的丧葬补助当头期款买了房子。」

克林姆读不懂小队长现在的意图,不过她想就算是人类,大概也不会懂。

小队长结结巴巴地在主任地办公室前面报告来意,好不容易进去了。四方脸的男人坐在低矮的木长椅上,从茶壶里倒出热茶。男人说:「是爷爷吗?」

「呃,是。」

「我记得,直系二等血亲可以请五天假,你要请什麽时候?」

「我不知道,家人现在还没有决定丧礼要怎麽办。」

「什麽时候出殡?」

「不知道。」

「什麽时候头七?」

出殡和头七是什麽意思?克林姆试着用男人话语里包含的资讯回答问题:「可能……几天之後?」

「你什麽都不知道?」

「刚刚才接到电话就被带来这里。」克林姆捏着自己的虎口,不太确定摆出怎样的表情才适当、才符合他们这种小题大作的行动。她说:「我。士官长继续说:「你要确定喔。没有看到爷爷最後一面那是有遗憾的喔。你要知道我们不会不让你请假。这种事不能挡,会有报应。」

「士官长。」小队长cha话,他说:「我刚刚有联络她的家人了,他们说不用今天回去。」

「你有联络他们,你有让她讲电话吗?」

「没有。可是我有告诉他们请假规定,也有告诉他们主任的建议。」

「你事情怎麽会这样做?这样她家人怎麽会敢让她请假?辅导长,你带她去打电话。让她自己跟家人说。」

士官长把小队长赶走,并叫克林姆跟着辅导长。因此克林姆在辅导长的陪同下打了一通电话给碧翠丝,这才知道,克拉克的儿子正巧在国内。接下来事情都交由他决定,并不急着要克林姆回去。

向辅导长保证不用当天请假之後,克林姆松一口气。

长官们自说自话的游戏终於结束了。

坐回座位的克林姆心里并没有特别的感觉,淡淡的。汉娜关心她发生了什麽事,却在听见克林姆的回答之後说着「我很抱歉。」似地转过头去。原来汉娜也不晓得要怎麽面对这些事。毕竟克拉克去世跟她没有关系。克林姆现在并不特别难过,只是有一种感觉让她不知所错:克拉克去世也不关她的事。

就这样到了星期六早上,汉娜在离开军营的接驳车里坐到克林姆身边的位置。

「你还好吗?」汉娜开口了。

「还可以。」

「真的吗?」

「我没事啦。g麻这样问?」

「你这几天好像都有点心不在焉,所以我有点担心。」

「有这种感觉吗?」克林姆撑着下巴看向窗外,她说:「我还有点烦恼呢。」

「烦恼?」汉娜没有看向克林姆,只是摆弄自己的手指。

「我原本还以为如果克拉克走了,我会很伤心、很伤心,但却没有。当大家说着:保重。、别太伤心。还有我之前爷爷也si了,在学校没什麽感觉,但回到家看到他的时候突然崩溃大哭。之类的话的时候,我要很努力的说服自己正在难过,才能配合大家期待的我有的反应。我在想自己是不是不正常。」

「很正常喔。」

「很正常吗?」

「我不知道,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克林姆转过头去看汉娜,但汉娜没有回应她的目光,只是说:「因为我不是克林姆,也不知道你和爷爷之间的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感觉,也有自己要考虑的事情。我要怎麽凭空想像、又要怎麽评断一个人有没有正常的心?克林姆也是,克林姆用自己不了解的人的反应来评断自己是不是正常真的公平吗?长久以来被照护压力压得喘不过气的人,仅仅只是因为不用再照顾的年迈父母而松一口气也必须受到道德的谴责吗?身在其中的是克林姆,不是别人呀。」

「我……还没有想到这件事。」

「抱歉,你看我最多也只能胡乱说说好听的场面话而已,什麽都做不到。」

「不会,我很高兴你能说这些。」

「克林姆的爷爷是个什麽样的人?」

「其实我不是很有印象。因为他已经卧床很长一段时间,大概超过十年了吧?现在只记得他躺在床上的样子。是说他以前也不ai说话啦。」

「是因为什麽病吗?」

「一点病都没有。没有高血压、没有糖尿病、没有心脏病。就只是渐渐不能控制自己的身t,最後动不了而已。如果不算这一点,他b碧翠丝还健康。」

「听起来有点像渐冻症。」克林姆以後也会这样吗?汉娜心里盘算着。

「不知道,医生也找不出原因。最後只能当作是正常老化。真是讽刺。」

汉娜这才向克林姆投去询问的眼神,克林姆说:「他一生都在追寻让人类的长生不老的方法,最後却没办法避免自己踏上衰老的步伐。」

克林姆停顿了一下。

「真是无趣的人生。」

汉娜不知道眼前的克林姆就是克拉克成功的明证,所以拿捏不准讽刺的寓意。但她一下子就将疑问丢到一旁,因为她有一句话想要偷偷地和克林姆说——一个想要表达却又害怕被察觉心情。来回两次反覆考量,她选了一个开玩笑似的语气:「但是我很感谢他活过这个无聊的人生呢。」

「为什麽?」

「因为他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啊。」

克林姆惊讶地看着汉娜,不知道汉娜究竟知道多少自己的身世。汉娜却没有察觉克林姆慌张的神情,只是底下视线,双颊有些红润地等待克林姆回应。

克林姆好像没有听懂呢。几秒钟之後,尴尬的气氛让汉娜故作轻松地补充:「不过还是太间接了,我果然还是b较感谢克林姆的爸爸妈妈把你生下来。」

「感谢什麽啊?这样随便把我生下来很困扰耶,要生也要把我生得高一点啊。」

「g麻这样说?你现在就很好了。」

「才不好呢!你知道我连橱柜的门把都碰不到吗?至少给我150公分啊!」

虽然她们因为不同的原因而放松心情,但她们一起咯咯地笑,结束了这个有点沉重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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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下这麽jg准的标题。

克拉克.克林姆之si,是蓓瑞.克林姆存在意义的消灭。

是蓓瑞.克林姆之si。

下回,治丧。

在公车上克林姆远远地就看见「前有丧事请改道」的标语。家前面的道路上搭起了米白se的长条篷子,棚子入口高挂几个大字:「显考克林姆公克拉克老先生奠堂」。

克林姆看着克拉克的名字以洛文音译书写感觉有些不大习惯。走近之後发现庭院里也搭起了临时遮雨棚和灵堂,灵堂摆着克拉克刚刚发病前几年事先拍好的照片。

「你来了啊。」

「容函,好久不见。」

马尔特一家坐在灵堂旁的长桌上。马尔特和她的太太容函正在用hse的纸张摺纸,两个小孩则用手机看着网路影片。孩子们面前也有一些半成品,应该折到一半正在休息。

「姐姐。欸,你们两个,叫姑姑呀。」

孩子们有点害羞地叫了克林姆姑姑。克林姆向孩子挥挥手就坐到容函身边。尽管克林姆b马尔特要小上几岁,容函该叫克林姆小姑才是。不过容函和马尔特年纪相差很多,容函索x还是叫克林姆姐姐。话说每次容函把克林姆当成家人马尔特就会生气,难得他今天没什麽意见。

「现在要做什麽?」

「要摺元宝。莲花的部分昨天晚上已经完成了。」

容函仔细地教克林姆摺纸的方法。步骤很简单,所以一下就能学会。只是要特别注意hse纸张上面印刷的红se图案方向才不会出错。

「这是要做什麽用的呀?」

「之後要烧给爷爷的。姐姐没看过吧?」容函笑着说:「马尔特说要照洛人的方式办丧礼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呢。」

「我们家没什麽信仰,还是照着邻里可以接受的方式办b较方便。之後被邻居指指点点也不好。」马尔特说:「你觉得呢?」

「你决定就好了,我没什麽意见。」

克林姆是真的没什麽意见,因为在她的印象当中,人实验tsi了就是放进屍袋拉上拉链,等着合作厂商把屍t推出实验室。

「你有空看一下讣闻。碧翠丝说邻居都认为你是爸的孙nv,所以讣闻也这样写。」

「没事,办大忙了。」

全队都以为克林姆si了爷爷,之後拿讣闻请假,内容符合大家的预期还是b较方便。简短的交谈之後,他们安静地摺着元宝。忙着摺纸,克林姆也没办法多想什麽。不久马尔特又挑起话题:「我没想到你会把他送进照护院。」

「克拉克没钱了,我需要工作。」

「就两个人吃饭需要这麽多钱?随便找个兼差不行吗?」

「住院费都是上万起跳,没有稳定的工作是不行的。而且克拉克需要全时段照护,我没办法又工作又照顾他。」

「他那时又没住院。你之前顾不是都好好的吗?把他送过去才几天而已。」

「也只能这样了。」

「好了、好了。」看两人对话的冲突越来越紧张,容函出面打圆场。她说:「姐姐刚放假吧?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克林姆闻了闻身上的味道,赶紧进屋冲了个澡。回来的时候容函和她交代仪式行程,克林姆听得不是很懂,只能不停地点头。总之,只要待在家里等丧葬业者李先生叫人就没问题了。

晚上克林姆熬了一夜守在克拉克的灵堂旁边。好在才刚进入秋天,夜晚的邻里并不会太冷。克拉克身後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相片和纪念物品,克林姆翻看马尔特的孩子们在笔记本上的涂鸦,什麽也没有想起来。

是骗人的。

克林姆想起小的时候实验室为克拉克庆生,在克莱尔博士开玩笑地祝贺克拉克长命百岁的时候克林姆不知为何说了:「活太久也不好呀,到时候受病痛折磨。」

当时年幼的她正在涂鸦,蜡笔的碎屑都卡在指甲下面。

说什麽呢?他们可是研究长生的实验室!克林姆小的时候确实是有点吓人的孩子。

隔天又摺了一个上午的元宝。下午开始诵经仪式。米白se长条棚子底端摆着印有克拉克头像的大型立牌。立牌下面布置着满满的鲜花和祭坛。进行仪式的三名师姐和一名师父在祭坛前面摆了几张折叠桌。铺上桌巾、摆设道具之後便开始诵念经文。克林姆和马尔特一家手里也拿着经文坐在更後面的椅子上,随师姐们的诵念声翻页,并不时依照领头师姐的暗示或站起、或鞠躬。

师姐们各自敲着不同法器、错开换气和休息时间,营造出一种独特而持续的无机氛围。虽是如此,克林姆看着她们有人用时髦的塑胶水瓶喝水、有人依自己的喜好用透明茶壶泡着热茶,也有故作镇定地互相掩饰念错段落等失误的时候。仪式本身生气蓬b0。

一连举行了三场法会直到深夜。分别诵念了《佛说阿弥陀经》、《慈悲药师宝忏》以及《金刚宝忏》。克林姆跟着咏唱的声音浏览经文。她以前上学时学过文言文,但还是有很多字不认识,只有某些段落能猜出大致意思。

对於赞颂金碧辉煌的天堂或是诉说人生只是虚幻一场的劝戒,克林姆并没有太大的共鸣,只有一句话说到她心里。

南无药师琉璃光如来。

佛名似乎真的能引发光的意象,师姐每念过一次,克林姆心中一直以来累积着的、看着克拉克受到的身t的痛就消失一点。

入殓仪式在凌晨进行,同时为各路鬼神准备流水宴。仪式期间他们烧了满柜的纸紮金银财宝、家俱豪宅,甚至附有司机的豪华轿车。克林姆不怀疑克拉克会不会收到这些东西,她b较担心克拉克不知道如何使用他们烧给他手机,毕竟他开始卧床的时候手机才刚开始流行。

隔天早上举行完家祭、公祭,封钉之後,马上就将棺木推上加长型黑se灵车,前往公立火化场。每每过桥、上下交流道,他们都要提前提醒克拉克跟上,好像克拉克就跟在他们身边一样。

抵达火化场师姐便领着他们到一个像是走廊的狭窄空间。行进的过程中马尔科拿着克拉克的遗照;他的大儿子抱着黑se的银边圆筒,圆筒里有纸紮牌位捧斗;容函撑着黑伞,克林姆则拿着挂上符咒的竹枝魂幡。他们将克拉克的遗照摆放到空间侧边的平台上。师姐快速地念经,最後赶上将棺木推进焚化炉的时间。

「好多人呢。」

「因为今天是最近唯一适合火化的日子。如果错过今天就要等到月底了。不然爷爷的头七应该是明天才对。」

仪式告一段落之後,克林姆看着火化场满满的家属,发出了「居然这麽多人过世」这样的感叹。容函则亲切地回答克林姆的疑惑。

确定领骨灰的时间之後,他们坐计程车回家吃不能坐下的「圆满桌」作中餐。这时,临时搭建的棚子也拆得差不多了。

下午去火化场领骨灰。和电影里看到的不一样,骨灰不是粉状的,而是一片一片的大块骨头。克林姆还能看见克拉克头盖骨上的缝隙。让大家看克拉克最後一眼之後,工作人员用白胶将骨灰坛和盖子黏在一起,并包在柔顺的hse布巾里。

马尔特的大儿子负责将骨灰坛抱到灵骨塔,原本克林姆担心他年纪太小力气不够。但丧葬业者李先生拿出了一个特制背带,能将骨灰坛安稳的固定在身上。

到了预定的灵骨塔,同行师姐又诵了对应的经文,安好排位、将骨灰坛放入塔位之後才完成仪式。现时骨灰坛并没有摆正,因为要到百日仪式时才能正式入塔,目前只是暂时寄放。

等克林姆回家梳洗完毕时已经晚间八点。她和马尔特一家一起订了外卖,草草吃了晚餐。

克林姆从放假到仪式结束整整三天没有休息都觉得有点辛苦,很难想像马尔特一家内心的疲惫程度。容函早早就哄小孩睡了,马尔特和克林姆则在客厅整理丧事的文件。

「蓓瑞。」

「嗯?」

「我虽然不觉得你是我的妹妹,但你确实是爸的孩子。」

克林姆第一次听见马尔特用这麽温和的语气对她说话,好像要安慰她那样。克林姆说:「谢谢。」

「所以我希望你能分担丧葬费用。」

克林姆点点头,接过马尔特递来的表单。上面列出各项服务的单价,还有最後的费用加总。

……六十多万!

「骨灰坛要,我不懂,那要六万?还有灵骨塔的塔位,二十三万,这。」

「容函说有磁场的骨灰坛会b较好。塔位也是选过的,接近佛像的塔位要两百多万。那已经是很低的价钱了。」

「两百多……」

「奠仪大致上可以抵掉零头,如果分一半的话,你可以只出三十万。剩下的我出就好。」

「可是我没有这麽多钱。」

「你不是爸爸的孩子吗?这样的话就要负起责任啊。看你是要去借还是怎麽样我管不着。还有,我下星期就要回安梅莉西亚,不要把这件事拖太久。等到人家找上门要钱就很难看了。」

马尔特随意收拾手边的文件便走回房间,留克林姆一个人呆愣在原地。

打给碧翠丝?不行,不能向她借这麽多钱。珉荷恨si人类了,也不可能拿钱去葬克拉克。小倩才刚找到稳定的工作,更不用说亚美根本没有自己的存款。漆黑的房间里只有墙上的投影桌面亮着。克林姆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浏览社群软t上的好友名单,焦急地考虑筹钱办法。

办法是有,只要拜托旁人就好了。

但挣扎着到处借钱,拼si拼活地工作还清借款,然後呢?

克林姆颤抖着拿起分离式电话听筒缩回床上,拨出一通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中年男子的声音。

「请问是迈尔.高斯先生吗?」

「是,请问你是?」

「我是蓓瑞.克林姆,我们在就业博览会有见过面。你还记得我吗?」

「喔,克林姆啊。记得、当然记得。这麽晚了有什麽事吗?」

「我想问一下我有没有机会上战场,不只是文书工作,就是在前线那种的。」

克林姆心里有底了,说话反而平顺流畅,语句稀松平常地就像打电话到商家询问产品规格。

但语气和询问内容的反差让男子对於克林姆的提问感到有些迟疑。克林姆是事到如今才意识到自己也必须参加战斗,对上战场感到害怕而开始反悔;还是为了要让亲友感到安心才特地打电话过来确认?男子猜想不着克林姆的动机,他说:「当然有机会,不过在那之前我们一定会让每个人都做好万全的准备。」

「最晚是什麽时候?」

「那是很久之後的事了,所以现在还不用担心。我保证一定会让你受过完整的训练。现在新训只是先让你适应环境而已。」

「可不可以这两天就出发?」

「什麽?不好意思,你可以再说一次吗?」

「可不可以这两天就让我参加战斗?」

「不是,你完成新训之後,还会有一套正式的专长训练。在那之後依照表现或许还会有士官训练或军官训练。在那些训练完成之前是不会派你出去的。」

高斯还在重新整理克林姆打这通电话打动机,他像之前预想的那样抛出一长串将会延後上战场时间的训练时程。听到这样的回答,克林姆语调越来越高,声音也开始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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