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之徒 穿孔 R胶管 关黑屋 植入钢珠手术 N腹(1 / 1)
江南别墅。
卧室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怎么了?!”朴济安一把推开门进来,看到床头的水洒了一地,季炡的半个身体正垂在床边,眼神恍惚游离。
朴济安连忙过去抱住他,把人上半身放回到床上,听见季炡小声说:“小焓……小焓没有回来,我把他弄丢了……弄丢了……”
“小焓会回来的,会回来的……他那么可爱的孩子,怎么会离家出走呢?”朴济安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只能这样拍着他的身体。
“小焓?”季炡突然抬头看向朴济安的眼睛,“你回来啦?”
朴济安:“……”他转头对一道过来帮忙的事务官说,“妍珍,给郑医生打个电话,叫他来季炡打一针吧,他好几天没有休息了,已经出现幻觉了。”
听到他的话,季炡好像清醒了不少,突然摇着头,一把打开朴济安的双手就准备往下跑。
“不……你不是小焓,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我的孩子……我的小焓,小焓……你去哪啦?小焓?你回答叔叔一声……”
“季炡!”朴济安和李妍珍两人才勉强把醉汉一样的季炡扶住,“你要永远这样吗?!”
啪的一声,朴济安扇了季炡一巴掌,想让他清醒过来,吓了李妍珍一跳。
挨了一巴掌的季炡愣在原地,脑袋里突然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们都知道永登浦大火的真相了,沐焓是为数不多还活着的受害人,你现在要做的是找到他!不仅仅因为他是这个案件的受害人不是吗?!你要做的是站起来,而不是在这里发疯!你要这样逃避到什么时候?!3天了!”
季炡好像真的被他这一巴掌打醒了:“……出去。”
朴济安:“所以你清醒了吗?”
季炡摁住太阳穴让自己的脑袋转起来:“你不是叫了医生过来吗?”
朴济安于是叹了口气,和李妍珍出去了。
李妍珍看着房门里面,担心地问:“季检不会出什么事吧?”
朴济安皱眉,思索片刻也觉得不放心:“那这样,今天也很晚了,妍珍你先回家,我留下来陪着他,我也怕他这样出点什么事,他现在已经神经脆弱得跟个孩子一样了。”
李妍珍点点头:“好吧,辛苦你了朴检。”
朴济安:“嗯,回去吧,明天再联系。”
只有月光照进的房间里,季炡睁着双眼,侧身望着屋子外的那棵大树。它的枝叶被一层薄雪覆盖着,很安静,微风一阵,吹落一抖洁白。
啪嗒一声。
我想你了,小焓。
半小时后。
季炡穿好衣服打开门,发现朴济安竟然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听见动静,朴济安起身回过头来。
“季……炡?”他以为自己幻视了,“你……你怎么?”
季炡啪的一下打开灯,刺目的灯光照得朴济安眼前一黑。过了一会儿,季炡把一个装着东西的信封袋交给他。
“什么?”他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一个人的资料。
“权宰赫?这是谁?”
朴济安疑惑地盯着季炡反光的瞳孔。丢了沐焓的季炡在这个瞬间坚强了起来,他好像只弄丢了孩子的老虎。
“这个人经营着阳川一带的大小娱乐场,他应该知道小焓的下落,或许是他把小焓藏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是他?”
“小焓走的时候一分钱也没有带走,我给他的卡里,25号他只用了900韩元,这连打车去机场的钱都不够,所以他一定有其他的资金来源。”
“你……你什么时候调查的权宰赫?”
“小焓走掉的第二天下午。”季炡解释道,“我用了一些关系。每天下午金浦机场的国际航班只有那几趟,不算难查,用来购买机票的银行卡登记姓名和实际的旅客姓名不一致这一条件又可以筛选掉一批人,再一一追查剩下的银行卡账户流水,可能涉及红灯区交易的只有他一人了。估计和案子也有牵连,不过济安……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朴济安略有戒备地皱起眉毛:“什么?”
“不要再深究这个人了,只需要问到小焓的去处即可。”
季炡大致感觉到了沐焓是怎样存活到现在的,他的手上不可能清清白白,如果深究这个人,势必会牵扯到他的孩子。
他不知道朴济安是否理解了他的意图,但朴济安答应了。
“谢谢你。”
“现在就走吗?”
“嗯,一刻也等不了了。”
朴济安见他正在用绷带在自己的脚踝上缠绕,于是也起身整理衣着。紧紧缠过几圈之后,季炡把脚放进鞋子里穿好,朴济安跟在他的身后。
“走吧,”季炡道,“我要把孩子找回来。”
【季炡的日记】
1999年12月28日大雪转晴
这是没有他的第二个夜晚,我依旧难以入眠,精神在崩溃的边缘。
我总是难以忘记一些事情,比如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我也时常梦见他,他不在的这五天对我来说就像五年一样漫长,我睡不着,时常在半夜惊醒,那些准备被用作起诉证据材料的视频我只有勇气看完一遍。
一个我以为普通的下午,事务官将一个闪存盘放在我的办公桌上,让我对里面的起诉材料做最后的确认。
那时候我知道里面是什么,那是暴徒虐待儿童的视频,但我大概并不清楚那里面的一些孩子,因为他们姓名未知,生死未卜。
我想到了自己看这些视频的时候心情不会太好,也许会很愤怒或是难过,但我没想到自己会是现在的模样。
双目猩红,血丝像一张网一样爬满了眼球,手指骨紧张到泛白,脑子里被一种极度的悲哀与愤怒充斥,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剧烈地颤抖着。
因为我认出来了。
在大脑宕机的那一瞬间,我的世界一片寂静。
“啊啊啊啊啊!!!!”
检察官的办公室从来没有穿出过这样的尖叫声,在门口办公事务官下了一跳,赶快跑过去敲门。
显示屏上的画面还在播放着,男孩浑身赤裸,脖子上是一条栓狗的皮带,银色的链子被抓在别人手中。他被绑在一张冰冷的铁床上,下体被蹂躏得流血,滚烫的血顺着他白皙的皮肤滑下,大腿上全是青青紫紫的掐痕,银色的手术刀切开他阴茎的皮肉,男孩眯着眼睛,尖叫着大哭,撕心裂肺地嚎叫,挣扎,却怎么都无法逃脱自己任人宰割的命运。
两颗银色的钢珠被塞进皮肉,针线生生穿过他的阴茎,男孩已经痛到痉挛,一阵一阵不正常地抽搐着身体,眼睛不自觉地上翻,吐着舌头,像头畜牲一样被对待,呕吐着胃酸和血丝。这时候,有人将一条粗大的按摩棒打开,强行插进他脆弱的喉咙。
“呕呕呕……呕呕呕……”
男孩的眼睛很大,亮晶晶的,眼角挂着眼泪,像一只可见的弃犬,嘴里塞着一根巨大的按摩棒,拿可怕的东西剧烈震动着他纤细的喉管,嘴已经被撑到变形,呜呜地叫着。但是他只不过是一条狗,所以即使是死亡,他也只能承受。
男孩视线的好像透过了屏幕,就那样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
作为一名检察官,我愤怒到了极点,头一次有了想要杀人的冲动。
那是沐焓……画面中的孩子是我的心头血肉,他们怎么敢这么对他!
男孩全身上下的洞都被插上乳胶管,一米多长的管子慢慢插进他的身体,他的足尖紧绷,身体痛苦得痉挛,眼泪流个不停,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一些没吃够奶的呜呜声。
他的身体被反复抽打,电击夹夹住他的双乳,一根根鬃毛被强行插进他的奶孔,一根电击棒插进他的下体,以人体安全电压的上限反复电击着他的身体,男孩的双目逐渐迷离,被强烈的电流刺激到慢慢失去意识,翻着白眼剧烈地摇晃着身体。摄像机对准他脆弱的阴茎拍摄邪淫的视频准备贩卖。
无数只拳头用力捶打着男孩的腹部,男孩开始呕吐,眼球凸出,血丝爬满他的眼球,但是口腔里的按摩棒还在卖力工作着,他甚至连用力呕吐都做不到,只能瞪着血红的眼球阵阵反复干呕着。
他们把男孩关在没有一丝光线的漆黑小房间里,一关就是整整三天,吃喝拉撒都要在这间狗笼子里,男孩绝望地敲打着房间的门,哭声撕心裂肺。他的声音从刚开始的大吼大叫渐渐变得很小声,从刚开始的询问变成了低声哀求,从失望变成了绝望。
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所有的认知全部被颠覆,我的所有愤怒与悲伤都到达了极点,心底的防线被生生击碎,死一样的痛苦和绝望令我崩溃。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小焓……
我蹲在地上捂住头,大颗大颗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一地,我意识不到人性中最卑劣的东西正在侵蚀着我的灵魂。
此刻我多希望躺在那里的人只是一个和我不曾相识的陌生人,如果一定要有一个受害者,我自私地想要那个人是谁都好。
“是谁都好……”
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小焓……
我自以为能平静地看着那里的孩子以一个单纯的“受害人”的身份受到残酷的性虐待,毕竟我是个见过许多生死的检察官。可如果那个孩子是沐焓,我一定会疯掉。
这些视频只不过是证据材料罢了,沐焓在我的面前始终都是那样的自信阳光,从没讲过半分苦难,只把自己最灿烂美好的一面展现给我。
那些臭虫们……我要用正义将他们绳之以法吗?
我并不想。因为那样做太慢了。
我想现在就带上枪直接打爆他们的脑袋,他们弄在我孩子身上的那些脏东西,我要原封不动地塞回他们的脑子里。
他们根本不配做人,所以也并不需要用法律来约束他们。蛀虫就要放在烈火中被烧死,皮肤被烫得焦烂,把他们用来轮奸我儿子的那根东西剁下来,剁成渣子再喂回他们嘴里。
这些蛀虫,垃圾,败类……
“呜呜呜呜……小焓……小焓……”
比起这些,我更加迫切地想要我的孩子……我想要他回来。
从前我并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他性格有一些怪异,我只当他是个16岁还在流浪的孩子,他拥有最纯洁阳光的笑容,是我三十年孤独的人生里,我上帝赐给我的礼物。
“小焓啊,你在哪……”
“叔叔错了……呜呜呜叔叔错了你回来好不好……你回来……”
接到那份起诉材料的时候,我拿着手机的手臂是颤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一地,我忍不住放声大哭。
那时我正在办公室里,作为一名检察官我的样子失态极了,可我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朴妍珍看着我哭泣的模样,我盯着显示器的屏幕,心如刀绞。
记得第一次与小焓发生关系的那个夜晚,我质问他为什么给自己的阴茎做了入珠,只当他是个学坏的不良少年。我有点熟悉,有点亲切,但又有点害怕。
我害怕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记得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会在那个雪夜把你捡回家?当时我只是敷衍地应付了你几句,我尽力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十分有爱心的人,好像无论那里是谁我都会把他捡回家一样。
可事实并非如此,只是看见你的那个瞬间,我想起了我死去的弟弟。
我不知我的父母出于什么原因不喜欢我的弟弟,他从小就被放在乡下,他对于父母区别对待的怨恨和委屈让他过早地进入社会,不知是家里人的嫌弃让他成为了不良青年,还是因为他是不良青年所以家里人才嫌弃他。我的弟弟十四岁就烫发,抽烟,纹身,穿孔,盗窃,抢劫,彻底混成了个不良青年,如此家里人便更加嫌弃他。
我一直以为他不认得我了,因为实在太久不见,但那年在汉城的街头,他蹲在汉大学生超市转角的巷子里抽烟,和同学路过的时候,他就那样抬头看着我,指尖夹着一根很细的香烟。
那个眼神令我毛骨悚然,我至今都记得。他蹲在地上,看着我时的眼睛像水一样,格外平静。仿佛一切的怨恨和无奈都消失了,似乎是已经接受了这样的身份和生活现状,他的眼神很纯洁,只是那样看着我罢了。
他应该很想开口叫声哥,但那时我的身边是汉大的同学,他看了看我的同学,眼神在我和他之间来回游离,最终只是装作不认识。
他从前也用那样的眼神看过我,但他那时候的眼神很复杂,有点像是在埋怨什么,似乎是如果父母把全部的爱都给了他,他一定会比现在的我做得更好,他是个很有能力的小孩,将来一定会很有出息。
凭什么好的资源给了我,凭什么他一无所有?其实我也说不上来,这是注定的事情。
现在他放下了一切,只是想来汉大看看我,然而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他已经走进了生命的尾声。我的眼光太过稚嫩,在与我的强烈对比之下,他成熟得像个饱经风霜的大人,而我才是那个小孩。
那时的我看不出死亡的气息正笼罩在他的周围,那是种绝望又无能为力的眼神。那双眼睛也曾经炽热,藏着嫉妒与不甘,羡慕与憎恨,如今却只剩下平静,他看着我的样子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我无比悔恨。出于同学情面,当时的我没能上前去问问弟弟为什么来汉大找我,是不是真的走到了穷途末路才最后想来见见我这个哥哥?当时的我只懂得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他,我害怕他来问我借钱,害怕他在我朋友的面前说自己是我的弟弟,我怕自己那可笑的颜面扫地。
可弟弟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蹲在地上抽完了最后半根烟,我的眼神也仅仅只是在他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秒而已。
现在回忆起来,在第一时间以如此想法揣测别人,或许我才是那个最卑劣的人。
在那一秒钟,我放弃了他的人生。
后来我也在思考,我为何会走上检察官这条道路。或许我从一开始的选择就是错的,我本想为这个世界伸张正义,可是后来我终于明白,没有人有权利审判别人的人生,任何人都无法作出绝对公正的审判,究竟何为正义,又如何才能实现它,我无法评判。而人如蝼蚁这句话,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有体会。
他说的没错,我跟杀了人,却还想要活的亡命之徒没有什么区别。我现在仍然站在这里,只不过是在用利用这个身份赎罪罢了。是人就会错,是船就会沉。这个身份对于我来说是个赎罪的笼子,我从不断审判别人的那刻起,就走进了自己的监狱。
此后的每一天我都活在无比的悔恨中,弟弟的那个眼神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直到我在那个雪夜遇见了你。
你的眼神无比纯澈,你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仿佛我三十年的生命都是为了与你相遇,那个瞬间是我人生的第二秒。
小焓,我并不是一个高尚的人,人性中最卑劣的东西会在无数个瞬间侵蚀我的灵魂,我只是想要赎罪罢了。我也是人,只要人存在于世,口中的正义便永远也无法实现。
小焓,你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吧?那种感觉真的很可怕,我不想再体会那样的痛苦了。
从前我只把你当孩子,我尽力逃避,不只是因为与你如此会坏了我的名誉和前途,更多的是因为我害怕,某些瞬间我在你身上能看到我死去的弟弟当年的样子。
可现在我清楚了,你不是任何人的影子,你就是你,我对你的感觉不是哥哥对弟弟的喜欢,不是大人对小孩的喜欢,而是爱。
我在第一秒犯了错,可我不想再错过第二秒。
在你一走了之的这些天,每个夜晚我都能感到自己的心脏孤独地蹦出一些干涸的血液,它们缓缓流进我的四肢,刺痛着我的,叫嚣着,要我去把你寻回来。
那不是别的,而是爱,是作为爱人之间的爱。
“小焓……你回来好不好……”
很抱歉没能早些遇见你,很抱歉我不曾早些发现红玉洞的存在,很抱歉永登浦的大火。我不想说恶人终将被绳之以法,正义一定不会缺席这种话,因为这本身是个伪命题,人定法在设计之初就包含着太多人性中最卑劣的缺陷,用刀杀人和杀人不见血的人,究竟谁是恶人?最朴素的正义又是否存在?我不知道。
以我之力或许无法改变秩序,但这一次,我想保护你。
“以后……”
以后我做你的壳,永远保护你,爱护你,不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从前我不愿承认与你的感情,但是这一次,我想18岁的你已经彻底将我的倔强击碎了。我输得一败涂地。
但我也因此而更加勇敢。
我想你。
我喜欢你。
我也爱你。
和你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包括和你的那几次做爱。我的身体很诚实,我喜欢和你做爱的感觉,我喜欢你进入我的身体,我喜欢你射在我里面,我喜欢和你唇齿交缠的感觉,尽管我每次都不说。
从前我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或许也是我早就知道了,但我一直在逃避着什么,就像你说的,叔叔是胆小鬼,直到我终于不敢承认……直到现在,我终于知道10年前永登浦火灾的真相。你在那样阴暗的环境里长大,却还能对我露出天真的笑,想来是真的很喜欢叔叔吧。
“小焓……”我捂着头蜷缩成一团,想尽力让自己不要哭得那么狼狈。我一个三十岁的老男人,到底为什么会爱上你这样的孩子……
“可是……”
“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我就是爱你啊……”
我承认,我爱你,小焓,叔叔爱你……你怎么会是没有人要的小狗,你是我的孩子啊……你是我的爱人。
你等等叔叔好不好,不管你在哪里,世界上的任何地方,我都能把你找到,因为我是你的长腿叔叔啊……叔叔是特别厉害的人,叔叔能保护所有人,叔叔能开着小汽车送你上学,在学校门口为你整理领带,你能昂首挺胸地向我招手,我在门口向你微笑,绿茵围绕着你,鲜花为你开道,你趾高气昂地告诉其他孩子们,你的爸爸是个检察官,是特别厉害的人,他能保护所有人。
“小焓……”
我想遇见你,不是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我想保护你……如果我早些遇见你,我一定把你捧在手心里护着,你永远做个孩子,我做你的壳,我永远爱你。
成长是最令人欣慰的事情,这次我想陪你。
小焓啊,等着我,我来寻你。
1999年12月31日,纽约,自由岛。
今天是旧世纪的最后一天,沐焓来到这里已经三天了。但这三天对于他来说却并不是飞逝的。
他每天都要到自由岛上的公园散步,这里是崭新的世界,是自由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曾有一些黑暗的过去,他也曾想过生命会终结在暗无天日的阴沟了,但他不甘心,他可以认命,但在那之前,至少他有想要去的地方,有想要见到的人。或许正是这么一点可怜的不甘心,就这么一直支撑着他慢慢走下去。
站在很远的地方,自由女神的塑像是一个小点,他可以轻易的用手指捏住,所以他一直以为自由是很渺茫的存在。可是随着他逐渐靠近,她开始变得十分耀眼,那座近百米高的塑像仿佛触手可及。
纽约的冬天很冷,晚霞也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看,但他是真的很喜欢自由女神像,好像站在这里吹风,就能听到叔叔在那个黄昏问自己的话。
“如果小焓有机会出国留学,想去哪里?”
“唔……美国好吗,叔叔?”
“哦?为什么?啊!也对,留学的话当然是要去这种很发达的国家了哈哈哈哈哈……”
“不是哦……我没有那么想去上学,但我是真的很想看一看自由女神,听说日落时分的那座塑像真的很美。”
“哈哈哈哈小狗崽!就因为日落和自由女神吗?”
“……嗯……真的很想看。”
“好!有机会叔叔一定送你去纽约上大学!”
“上大学……需要多少钱?”
“一年几百万韩元吧……不知道现在什么价了,毕业太久了哈哈哈……不过这些都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
“……”
远处的大楼上依稀可见关于新世纪的祝福语,红色和绿色的灯光让人想起圣诞夜的小火炉,那上面有很多是沐焓不认得的词汇,他忽然想起叔叔说一定要学好英语的话。
为什么要在离别前对叔叔做那样的事?强迫他,威胁他,说要把他的腿打断,让他从此失去一切,永远囚禁在自己的身边呢?也许是想要在临别前满足自己的一次愿望,想要对他说的话全部宣之于口,不要总是装作一个很乖的好孩子,把这么多年来的自己全部展示给他,包括内心最扭曲的一面。
也许……这些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计划的一部分。如果让叔叔从此觉得他是个变态,害怕他,畏惧他反而更好吧……因为这样他就能安心地在韩国生活,想起自己的时候只有厌恶,因此慢慢淡忘,而不会产生那可怕的负罪感,所以要记着自己一辈子了吧。
可是如果还有方法,谁会放弃自己的人生呢?谁会想要重头来过呢?
如此阴暗、狼狈又残缺的自己,才是完整的。沐焓这样想。
寒风呼啸而过,纽约的冬天大概比汉城还要冷上许多。
再过几个小时就是新世纪了,汉城应该已经跨入21世纪了吧,叔叔是如何渡过一年中的最后几个小时的呢?会是和谁在一起呢?没有自己的日子他也会露出会心的笑容吗?
他会……逆着时间来找我吗?
在这一瞬间,沐焓的心脏忽然揪紧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不得已?如果自己不是被抛弃的小狗,叔叔还会愿意捡他回家吗?
“哈……”不过到现在也都无所谓了,或许这些问题最终只会成为自己无聊的夜晚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都是没有答案的,再也不会有人告诉他为什么了。
呼呼——
有东西突然飞到了沐焓身边,他敏锐地反手抓住临近自己身边的危险,却发觉那只不过是一只小女孩的粉色气球。
“谢谢你,大哥哥!”
这句他听懂了:“不客气。”他将气球还给女孩,看着她的妈妈拉着她往前走去。
“妈妈!刚才有个叔叔好奇怪哦,他好像丢了什么东西,是他的宠物吗?”
沐焓听到了这些对话,但并不能理解英语的意思,他只记得一些单词的意思,比如“奇怪”“宠物”“东西”。
“你在说什么,凯瑟琳?”
“刚才在海边的那个叔叔,他说着凯瑟琳听不懂的话,是中文吗?日文?他会是韩国人吗?”
中文……日文,韩国人,奇怪的……宠物,找东西……
沐焓:“!”
沐焓皱皱眉,一些单词的碎片逐渐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一句完整的话,他好像理解了小女孩的意思,等到他再想要回过头去询问的时候,那对母女已经朝着人很多的地方走去,逐渐看不到了。
人声鼎沸,跨年的气氛十分浓烈,所有人都在期待着那个不一样的明天。
在这喧闹的人世间,有一个红线正穿过千山万水牵引着他。
沐焓的世界逐渐安静,他闭上眼,认真地聆听。
欢呼声,风声,海浪声,自由女神的光辉照彻冬日的夜晚,幸福的笑容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唯独沐焓觉得少了些什么。
不该少的……
不该少的!
直觉告诉沐焓,他该在这些声音中努力寻找。
“小焓……小焓……”
一阵冬风,但随之吹到耳畔的好像还有别的什么。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这一瞬间,沐焓不受控制地回过头去。
“……”
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
对视的那一秒,他的世界一片安静,欢呼声,风声,海浪声,什么都听不到了,他看不到周围的一切,只能看到那个身影正在奔向自己。
自由女神下,这一抱,季炡重新闯入了沐焓的世界。
无数的情感揪扯着沐焓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宇宙中的亿万颗星星为他们停止了运动。
然后下一秒,宇宙深处的某个角落,两颗恒星剧烈碰撞、爆炸,在广袤无垠的空间迸发出绚烂的火花,取名为我们的玫瑰星云。
良久,沐焓松开了他的星星。
“为什么会来这里找我?”沐焓问他。
“因为你说喜欢自由女神,我想……”季炡抿了下嘴,强忍着某种快要崩溃的情绪,“我想你会来这里的,自由……自由女神好看吗?”
沐焓先是一顿,然后嘴角微微扬起:“好看,我每天都会来看,看见她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叔叔,因为我的自由是你给的。”
季炡:“那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抛下我离开?”
他的话像是一种责问,让沐焓有一瞬间的哑然。
“为什么对我做了那种事情却要一声不吭地离开!!!你说了爱我,然后就这样走掉了吗!”
沐焓低下头:“可是我以为你不会来……”
落雪了,一片两片飘在他们的肩头。
“叔叔……”沐焓捉起季炡被冻得通红的手指,低头擦拭他通红的眼角,“其实那个雪夜的遇见是我计划好的,每天都想在那里等,来等一个好心人收养我,如果那天你没有下车把我捡走,说不定我也会遇见别人,但……但是真的谢谢你,谢谢那天捡我回家的人是你。”
“我很怕冷的……谢谢你,叔叔,谢谢你让我曾经有过一个家。”沐焓再次紧紧拥抱住他,让他的脸能够埋进自己的肩头放肆大哭。
等季炡终于哭完了,他拉住他的手指着远处。
“你看那边,站远一点,哈……好像白天会看得清楚一点呢……叔叔,从前我不知道,原来自由女神曾经也戴着锁链脚镣。”
季炡的瞳孔微颤,深黑色堆积在他的眼底,很明显他已经很多个夜晚辗转难眠了。
沐焓有些许触动,缓缓拉过季炡的身体,拥在怀中,问:“叔叔,找回我了吧?”
“嗯……”季炡也抱紧沐焓的身体,声音开始哽咽,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背对着他,终于勇敢地说,“不要再走了,小焓,叔叔错了……”
“叔叔,为什么哭呀?不要再哭了,你的眼角已经很红了……”沐焓依旧是往常那样的微笑,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发,他的声音在嘈杂而鼎沸的人声中无比清晰,世界安静,季炡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声音。
“因为害怕……”季炡抹了一下脸颊,“怕再睁开眼睛,就发现床边是空的,没有人……叔叔根本就没能找到你……小焓,跟叔叔回家吧,求你了,跟叔叔回家吧,回来吧……叔叔不能没有你,叔叔会疯的……我会疯的,沐焓……”
“叔叔,我能只做你一个人的小狗吗?”沐焓低下头,用指尖轻轻擦拭季炡鬓角的眼泪,看着他被泪水模糊的双眼,真诚地问,“小狗不想做一只流浪的小狗,小狗只想做叔叔的小狗,从此以后,不管叔叔贫穷或富有,疾病或健康,都与叔叔不离不弃,死也葬在叔叔的身旁……”
没等他说完,季炡已经吻住了他的唇,给了他最好的回应。
“好……只做叔叔的小狗,接下来的路,叔叔愿意一直牵着你走,不要再受伤了,不要再离开叔叔……不要离开我,小焓……”
“好呀,小狗永远也不会离开主人的,小狗永远是叔叔的小狗,小狗很爱你,我很爱你,叔叔。”
“我也爱你。”
他们的额头相抵,在新世纪伊始。
这里即将有盛大而灿烂的烟花在夜空绽放,即将有迎接新世纪的沸腾欢呼,即将有所有人的崭新未来。
沐焓望着那遥远的城市广场,所有的一切都是热烈而灿烂的,他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全世界。
这个冬天很温暖,因为有你。
叔叔,新世纪的钟声,我们一起听吧。
——f
——《壳中人》系列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