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1 / 1)
大厅上,一片严肃寂静。
厅上正中央,一名小女孩双手紧绞着裙襬,跪在地上。
小女孩虽是出身名门世家,但在她身上却完全看不见富家子弟的绚烂丽艳-------—-------—-------—朴素、黯淡,是唯一能在她身上见到的。
「我说啊!」
坐在厅上正右前方的一名中年妇女-------—-------—-------—苏家大夫人徐婃柳、徐氏,神色不悦的轻啜了口茶后,又继续说了下去。
「这上官家也未免太过份了!这亲事早已订下多年,现在又是甚么意思?!当年说好的是让轩儿和上官燕成亲不是?现在来的这丫头又是怎么回事?!这亲事他们不愿遵守也就罢了,找了一名没有任何用处的丫头来凑数,是认为我们苏家好糊弄吗!」
小女孩听了,低头不语,绞着裙摆的手又是紧了一紧、内心也砰砰乱跳的。
从她踏进苏家,苏家人知道她不是她姊姊-------—-------—-------—上官燕的那一刻起,徐氏便毫不留情的一而再、再而三,不停在苏家人面前讽刺她在上官家的不受宠、没地位、无能力,处心积虑的想把她给逼回上官家。
「老爷呀!这种没任何用处的ㄚ头只会浪费我们苏家的银两白米罢了!丫鬟食米还会做事,这丫头看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养着也是白费,就让轩儿给她写张休书休了了事吧!」
「唉…」
苏家家主-------—-------—-------—苏颽正也懊恼的嘆了口气。
别说徐氏看那丫头不顺眼,他自己也是瞧不上的。
大婚当日,他们早发现了不对,却压下了这口怒气。
毕竟是与一朝丞相打交道,对方塞了一个他们不喜欢的,他们不收也得收。
但收了—-------—-------—可不代表他们真愿意接受这结果。
虽说做的不算是甚么非常正经的生意,但多多少少,苏家好说歹说在落英国内也还算是叫得出名的富商。
得罪不起丞相府,难道还连个背后没权没势的小女孩还搞定不了?
苏家属意的是上官燕,婚约上写的依旧是上官燕。
即使嫁来的人不是上官燕,他们总有的是办法能把人给逼走。
事情闹大对两家都不是甚么好事,但他们却算是被算计的一方,事情若是摊在明面上,上官家才是最难看的一方—-------—-------—更何况上官家是丞相府。
一朝丞相不守信,这绝对会让丞相府声败名裂。
苏颽正想至此,内心暗暗有了计较。
「爹、娘,她若是不如您们两位的意,轩儿可以即刻立下休书予她的!」
厅上左侧的一名七岁男孩默然说道。
他原先便不想结这门亲事,要不是半年前他突染重病,徐氏坚持着要靠冲洗化掉这突来的重病,不然他压根不想结这门娃娃亲。
本想依着落英风俗,先订亲,并让人以待嫁姬的身分前来苏家试亲便罢了,却不知为何,徐氏突然拿着一纸他与上官燕的婚约出现在他面前,强硬说服他迎娶上官燕,不想让徐氏在为这事操心难受,他禁不住便应了下来。
更不想,徐氏居然免去了对方的订亲,连试亲也一併取消,直接交换婚书,便择了一良辰吉日便大婚。
而在大婚当日,当他爹娘知晓乘着轿子而来的,不是上官家备受宠爱的上官燕、而是这个不知打哪儿出现的上官璃时,徐氏气的一度要退婚。
好在是苏颽正不想把事情闹大,苏家才勉强让上官璃进了门,但走的是低贱仆人专属的偏门、连侧门都算不上,这寓意明眼人一见便知。
进门后,也省去了所有拜堂成亲的步骤,只对外宾客说明仅是冲洗之礼,虽堂内布置豪华大气,但也仅仅只是添面。
宾客们自然接受了说词,下意识认为这对上官家的小姐颇有不妥,但上官家当日无人显露不满,自然没人在往下较真。
这一桩桩一件件,苏颽正心中自然极为不快。
但丞相府家大业大,苏颽正也不想明面得罪,何况,两家表面关係还是要做得好的。
这些事一幕幕落入七岁的苏凛轩眼底,自然而然的,他对这小娘子也就没甚么好感了。
又因着徐氏对小娘子那厌恶至极的态度,苏凛轩也就自然漠视了她。
何况当日并未正式拜堂成亲,仅名义上而言,小娘子确实与他有关係、但实际上却又没半分关係。
入府走的是偏门,其意义上明显是妾室,然婚书上的名字是上官燕,来的不是本人,这一整个乱了礼俗规矩,这么一来,小女孩自然里外不是人。
如是一封休书就可解决所有乱象,对于苏凛轩而言,这还是挺划算的一笔交易。
小女孩听了他的话后,额上的汗珠滑落了几滴,内心更像是打着鼓一般。
她原以为换了个新环境会好些,却没想到更是让她的处境困苦艰难。
原先在丞相府里虽然也受尽欺凌辱骂、时常也是有一餐没一餐的过,却至少有小小的一栋破茅屋能将就安生;但来了这里,连破茅屋也没有了。
在入府时,发现走的是仆人专走的偏门,小女孩正个人就彷若跌入冰窖般,内心也寒凉不已。
入府后,不仅没有人安置她的去处住处,徐大夫人还让人揭了她身上所有门面首饰,让一名洒扫丫环给了她一身破衣后便离去。
她只好在夜深人静时躲在马厩的一小角落休息,趁着清晨、在下人开始起床做事前醒来,偷偷到造景的池子里,忍着冰凉的水快速冲洗,然后躲在苏府一处无人会经过的小假山内看书。
书,是在丞相府时,用些东西偷偷请采买婆子跟外头的书铺子换来的。
那时至少还有一位见她可怜的采买婆子,来到这,她真的是甚么都没有了。
听着苏家三人对她的评论指点,小女孩内心酸涩了起来。
她若是真的被赶出了这里,也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轩儿真是乖巧懂事呀!」
听见自己的宝贝儿子愿意立休书,徐氏脸上的笑意瞬间加深,眼神更是多带了几分宠溺。
「来人!笔墨伺候!」
徐氏随手一挥,一名婢女便上前将文房四宝放在小男孩身旁的木桌。
「这件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虽不得缘,苏颽正倒是没有那么狠心绝情;看得出小女孩的低头不语、暗自神伤,肯定也是因为他们说的话,扯痛了她的心。
说到底,最可怜的其实还是这小女孩。
「给她个合离书吧!」
若是合离书,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老爷!这可不成!!」
徐氏声调明显提高了好几度音,身姿妖娆的走到了苏老爷子身边,挽上了苏颽正的左臂。
「老爷,你也不想想。」
「上官家这么对咱们,何须再给予他们其余宽容?如今私自调换新嫁娘的可是他们,咱们可是最大受害者。」
「这不知哪来的丫头很明显就是他们随便找来的,谁知道是不是甚么婢女的孩子、还是从育福院那随便找来的一个福女来凑数?」
徐氏缓了缓,又继续说道。
「若是福女还好一些,若是育女苑来的这岂不是在打咱们苏家脸面吗?」
苏家经的商中,最为成功、又最具知名的,毫无疑问便是育女苑。
这育女苑表面不为正道文人所耻,但私底下谁没偷养几个琦袼?
那些檯面下的骯脏事,苏颽正内心可谓明镜一般,清清楚楚。
他自己也偷偷瞒着徐氏,暗地也养了两三名琦袼。
若这小女孩真也是从育女苑来的,不是他底下产业的还说得去。
偏偏丞相上官均,暗地最常光顾的育女苑可是他名下最大的育女苑,这还是他引荐上官均的。
苏颽正心思百转千回了番,嘆了口气,无奈站起身。
徐氏内心得意了阵,知道苏颽正听进了她的话,又更靠近了苏颽正,在他耳旁轻声细语道。
「老爷~这事,您就别操心了!让您的小柳儿来替您分忧吧!」
那一句小柳儿含意深远,苏颽正震了震,看向徐氏的眼神多出了一丝晦暗不明。
「那这事,就交给夫人妳了。」
话说完,还轻轻抚摸着在左臂上的嫩白玉手。
「夫人结束后,到书房来。」
苏颽正这话,小声的在徐氏耳畔说道后,又再次轻轻拍了拍徐氏的玉手,便头也不回的缓缓走出大厅。
「老爷请放心,这事今日定有结果的!」
朝着背对着的苏颽正轻福了福身,而后,转而面色阴狠的看着小女孩。
感受到强烈视线的小女孩,身子猛的微微颤抖。
恍惚间,小女孩感觉到自己面前站了个人,那人还递着一封信—-------—-------—就在自己面前。
缓缓抬起头,小女孩再次颤了颤。
在看到那封书信上头斗大的两个字,脸色霎时间变得极其惨白。
忍着快落下的泪珠儿,双手不停颤抖着,接下了—-------—-------—休书。
「自此妳与我们苏家可完全没有半分关係了!可别想着待在苏府内偷吃偷喝!现在—-------—-------—快给我滚出苏府!谁知道你是不是育女苑来的骯脏下贱的东西!搞不好还是个琦袼,我怎么可能让妳留在这污了苏家?」
小女孩脸色霎时变得极其惨白。
「来人!快给我把这骯脏下贱的扔出去!以后不准她靠近苏府门外半步。」
被扔出府的那刻,小女孩脑中一片空白,麻木的将休书一摊,裏头赫然写着四个大字—-------—-------—不顺父母。
四个字重重压在小女孩心上,不停迴旋着。
心像是琴弦般,被人狠狠划断了,隐隐作痛。
泪珠儿始终没有落下,幽幽远离富丽的豪邸大门。
小女孩躲着人群,在阴暗不明显、充满遮蔽物的道路上,踏着虚浮飘忽的步伐,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
她不明白,为什么从没有人在乎过自己;而身为她姐姐的上官燕却总是穿金戴银、珠围翠绕,被极致呵护荣宠。
缓步走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城东的一片宁静湖畔。
望着倒映着自己的湖面,眉宇间尽是一股浓浓说不清的哀伤。
内心一阵阵的酸涩翻腾着。
她绝望了。
粗糙、带着细数不清伤口的粉拳握了握;她笑了!
活着,她还能怎么样呢?!
撑起瘦小的身子,她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湖畔之中。
她……
终于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