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秦至夏](1 / 1)
在我跟季亭舟对到眼的那瞬间,我快速跟他b了个往外走的手势。
季亭舟心领神会,立刻站起身,往餐厅外面走去。
餐桌上的我哥还在大聊他跟他nv朋友的欧陆十日游,在我藉口要用洗手间离开座位往外走的时候,我听到我爸云淡风轻地笑着问了一句,「这麽多天的旅程,都是谁付钱啊?」
真是可怕的一场饭局。
在我走出餐厅的瞬间,周遭就变得安静到掉根头发都能听见。
这间餐厅坐落在一家五星级旅馆里,餐厅外面的走廊装潢华丽得像巴洛克g0ng殿,还摆了一个文艺复兴风格的大理石雕像,但我不知道为什麽这条布置豪华的环型走廊上只有一个穿白衬衫的男子正在细细欣赏那雕像,完全没有打算拿手机拍照上传社群媒t的那种细细欣赏。
真是具有艺术素养的人类,这种人类在十八世纪会很适合上流阶级,但在当代只会显得很诡异。
「秦小姐。」那个白衬衫男子转过身来,对着我扬起笑,是季亭舟。
嗯,确实是个兼具诡异与上流阶级两种特质的人类。
「很高兴遇到你啊。」季亭舟扬起笑容,我当即就退後了一步,原因无他,就只是我想起了这男人可是能够靠着夜夜笙歌登上娱乐新闻头条。
「我也很高兴遇到你。」我努力挤出笑容,快速切入正题,「工作的事……」
我话还没讲完整,季亭舟就说,「我会ga0定。」
「欸?」这麽随便啊?他当这是在夜店里面开香槟吗?
「这些事不用你担心,需要你担心的时候我会提前三个工作日通知你。」
「呃……谢谢?」每次只要站在季亭舟面前时,我都会把他跟娱乐新闻里写的那个奢侈纵yu的豪门富少联想在一起,让我反覆怀疑自己真的要跟这种人一起工作吗?
「不客气,记得礼拜一来报到。」
「但今天已经礼拜六了。」
「所以?」
「我以为你会提前三个工作日通知我。」
季亭舟扬起眉,看上去不像生气,只是单纯觉得有趣,「跟我一起工作不是需要你担心的事情啊,还是你觉得是?」
「这样不算是吗?」
「你说是就是。」季亭舟耸耸肩,笑得很无所谓。
「所以我可以礼拜三再去报到吗?」我怀抱着一丝希望问。
「那你下下礼拜一再来报到吧。」季亭舟非常大方,这是个好兆头,代表代表他可能只是喜欢用勤跑夜店的方式work-life-bance,而非真的是个烂人。
这时一个西装笔挺,从头到脚都要价高昂的男子从餐厅里走出来,跟季亭舟打招呼,「我先走了,要去接nv朋友。」
季亭舟翻了个白眼,「吴司年,你来这里跟我说这一句就是存心想秀恩ai吧。」
吴司年耸耸肩,语气平静而矜贵,「你加点的油爆虾已经吃完了,如果你想吃的话,可以再加点。」
季亭舟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你今天吃下去的每道菜都是我付钱吧?」
吴司年的语气还是那样优雅,「如果我不知道的话还会吃那麽多吗?」
季亭舟的表情看起来很想把吴司年大火爆炒成虾,而吴司年则是一派淡然地转向我,「你是秦至夏?」
我点点头。
「你要来南泽工作?」吴司年看着我,脸上没有表情、语气没有起伏,「那你肯定知道南泽社科院的院长每天早上六点就会到办公室吧?」
这什麽终极工作狂,而且这麽重要的资讯为什麽求职网站上没有用红se粗t字特别标注,「我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吴司年理了理他的西装领子,用他那高高在上的礼貌冷冷看着我,「祝你好运。」
「什麽意思?」这是在叫我快逃吗?这是在叫我快逃对吧?
「字面上的意思。」丢下这句不算解释的解释後,吴司年就潇洒远去。
请问南泽大学的徵才条件是有个x机车这一项吗?
季亭舟指着吴司年背影问我,「怎麽样?你未来的同事是不是很讨人厌?」
真难得我跟季亭舟有共识,「确实。」
季亭舟笑着介绍了他同事,「他叫吴司年,在政治系教国际政治,专做量化。」
「这是很聪明的意思吗?」
季亭舟笑得锋利,「这是只会用电脑跑程式的意思。」
看来教授之间也是充满了冷嘲热讽啊,真可怕。
「对了,你可以给我你的连络方式吗?」季亭舟说着就把手机递到我眼前。
我没有拒绝,跟他互加了le。
「之後有什麽事,我会联系你。」季亭舟把手机收起来,「赶快回去吧。」
我把手机收起来,走回餐厅。
走的时候,我回过头看了眼一步未动的季亭舟。
他还站在雕像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没有笑容的样子。
大概是发现了我在看他,季亭舟很快扬起笑,像是那些t内自建镜头侦测器的明星,只要发现镜头,就会自动开始表演。
那些笑容,只是他的表演吗?
我手刚碰到椅子,就听到我妈带着优雅微笑问我哥的nv朋友「有在工作吗?」
欸不是,刚刚不是还在聊欧陆好风光吗?我错过了什麽?
还好我哥的nv朋友心理素质坚强,依旧笑容甜美,「有呀,跟爸爸妈妈一起在家里的公司工作。」
但姜是老的辣,我妈优雅而jg准地问,「那你哥哥跟弟弟也会一起在家里公司工作?家里公司是很大的生意吗?」
我哥的nv朋友笑容一顿,「也不是很大的生意啦,而且哥哥说他对公司没什麽兴趣……」
我妈继续追问,「所以你哥哥现在是?」
我哥的nv朋友笑容更加黯淡,「他在创业。」
「哦。」我爸跟我妈的表情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然後我爸就带着那意味深长的表情招呼桌上的大家吃鱼喝汤,这场饭局就在我确定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记得自己今晚吃了什麽的诡谲气氛下结束了。
「你去跟你教授打个招呼吧。」在我爸签帐单的时候,我妈低声对我说。
「去g嘛?」我不明所以。
我妈皱起眉,「去跟他打声招呼啊,去,要有礼貌。」
如果是母亲大人下令的话,那别说是跟季亭舟打招呼了,就算是跟佛地魔打桥牌,我都得去。
「季教授。」我礼貌打招呼,本来正端着白瓷小碗吃杏仁豆腐的季亭舟又是反sx地扬起笑容。
季亭舟简单向我介绍了一下他对面的一男一nv,「这是刘叡,你见过了。他旁边的是姜青,跟着刘叡的。」
我快速看了一眼刘叡,他跟我上次见到他的样子没有差别:同样温和的笑容、同样沉稳的气质、同样穿着他那烫得一丝不苟的衬衫,同样看起来就像是个会六点到办公室的疯子。
我又再快速看了眼姜青,她有一双没有情绪的眼睛和冷静淡漠的气质,非常适合跟刘叡一起六点进办公室然後一路工作到凌晨。
为了对这种奋力推动学术发展的社会中坚份子表达尊敬,我很有礼貌地和他们打了招呼,他们也很有礼貌地和我寒暄了几句。
只能说,大家都是有礼貌的人。
「你找我有什麽事吗?」季亭舟问,我这才注意到他已经整个人转向我。
我诚实回答,「我妈叫我过来跟你打声招呼,说我吃完晚饭要走了。」
「这麽听妈妈的话啊,真孝顺。」季亭舟笑得更深了,露出了看小孩子吃糖的表情,「那你要传达的事情,我接收到了,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谢谢,那我走,「季教授再见。」
「等一下。」季亭舟叫住我,让我直觉接下来绝对没好事。
我带着要去执行诺曼地登陆的心情转过身,「怎麽了?」
季亭舟拿过一个白瓷碗,盛了一勺杏仁豆腐给我,「你要不要吃一碗?」
「不用了谢谢,我不喜欢杏仁。」我礼貌婉拒。
季亭舟不依不饶,拿过姜青递来的菜单,「那枣泥锅饼?」
「我不喜欢枣泥。」
「那酒酿汤圆?」
「我不喝酒。」
「哦,不喝酒啊,那红豆松糕?」
「我不喜欢红豆,也不喜欢松糕。」
季亭舟微微皱起眉,但嘴角却仍矛盾地挂着笑,「你对食物很挑剔啊。」
「不好意思,我b较挑食。」这是实话,我不吃的东西跟全球总碳排一样多。
季亭舟低下头去翻菜单,不知道为什麽翻出了一种翻论文的气势,「那芒果n酪总吃了吧?」
我都不想吐槽为什麽江浙餐厅会有芒果n酪这种东西了,「……我确实吃芒果,也确实吃n酪。」
姜青举起手叫服务生。
刘叡站起身,温和的笑着对我说,「那你在这里坐一下,我去跟你父母打声招呼。」
我惊讶地问,「你认识我爸妈?」
「见过几次。」刘叡笑着回答我,他将本来挂在椅子上的外套拿起来递给姜青後就走向我爸妈。
然後,姜青面无表情地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你跟季教授好好聊聊。」
「好。」我跟季亭舟有什麽好聊?聊工作吗?还是聊抖音g片?
姜青走出餐厅的时候,服务生把用透明高脚杯盛着的芒果n酪端了上来,这大概是整间餐厅里唯一一个不是用白瓷碗盘装着的餐点。
「你想跟我聊点什麽?」季亭舟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好像觉得很有趣。
「没什麽。」我低下头吃着n酪,只想赶快回家,毕竟刘叡跟姜青都已经下班走人,离开这餐厅了,凭什麽我还要留在这?甚至连我的亲生父母都很放心地把我交给季亭舟,刘叡的说服技巧真是登峰造极。
「那你说说你对这份工作有什麽期待?」季亭舟。
「工作是指当你的研究助理吗?」
「不然是指在这边吃芒果n酪吗?」
「我现在把工作换成在这边吃芒果n酪还来得及吗?」
季亭舟灿烂微笑,「来不及罗。」
「那真是太遗憾了。」我发自肺腑。
季亭舟也不着恼,「是啊,可真是太遗憾了,那你要不讲讲你对来当我的研究助理有什麽期待?」
我想都没想,「我最大的期待就是不要在娱乐新闻上看到自己的名字。」
「娱乐新闻?」季亭舟的笑容当场就凝结,我的心也当场变得b走廊上的雕像还凄凉,光看季亭舟那跟被泼硫酸一样难看的脸se,我就知道这走向大概不会太好。
「我刚刚什麽都没说。」现在我只能否认了,否认再不行就要谈判了,这是我念了四年的政治学教会我的。
季亭舟没再继续刚刚的话题,而是有些暴躁地推开了我已经吃空了的高脚杯,「吃完就走了。」
我顺势站起身,「季教授再见。」
季亭舟按住我的肩膀,「等一下。」
「怎麽了?」我回过头的时候,看到季亭舟正在递信用卡给服务生。
「我送你回去。」季亭舟的语气斯文中带着胁迫,没有商量的余地。
但不能商量不代表不能拒绝啊,「不用了谢谢,我自己搭计程车就可以了。」
「我不觉得可以。」季亭舟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发票和停车票卡,「你到时候叫计程车如果真的出了什麽状况,我怎麽跟你父母交代?」
特别有道理,「但我叫辆uber是能出什麽状况?」
「能出的状况可多了。」季亭舟从口袋中拿出volvos车钥匙,「你连娱乐新闻都不想上,肯定更不希望自己的名字出现在社会新闻头条吧?」
当然不希望,但眼前的情况看来是b我在社会新闻跟娱乐新闻间二选一啊,「你车停很远吗?」
「就停地下室。」季亭舟拿起了我的外套跟包包,领着我往餐厅外走,「走吧,我送你回家。」
季亭舟按下电梯,走廊上跟刚刚我们站着讲话时一样没有其他人,理所当然地,电梯里也没有其他人,只有我跟季亭舟。
季亭舟把我的外套递过来,「穿着吧,晚上变冷了。」
我没有觉得冷,但也懒得跟他多说什麽,就把外套穿起来,确认我把外套穿好後,季亭舟才把我的包包递给我。
然後季亭舟就没再看向我了,只是用没有多余感情的声音说,「你在娱乐新闻上看到的照片都是真的,我也确实每个礼拜都会去夜店,但我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是哪样的人?」我仰起头,看着季亭舟,因为他面朝前方的关系,我只能看到他褪去笑容的侧脸。
季亭舟没有回答,但我确信他有听到。
在电梯门开的那一刻,他说,「我希望我不是个坏人。」
我还来不及回话,季亭舟就已经走出电梯,只留给我一个不想被打扰的背影。
直到上车前,季亭舟都没有再看向我,也没有再说话,而我默默跟在他身後,同样没有想开口讲话,因为不说话的季亭舟,其实给人非常强的压迫感,让我淋漓尽致地t验到「闭嘴才能活得久」的y道理。
「上车吧。」季亭舟停在一辆黑sevolvo前面,帮我拉开了副驾驶座的门。
「谢谢。」我坐上车,这是我第一次坐一个陌生男人的副驾驶座,此刻的我b季亭舟更希望他不是一个坏人。
「你怎麽没开车来?」季亭舟发动汽车,把冷气的温度调高,他自己却将白衬衫卷到了手肘以上,露出了手上seiko的表,他这种挥霍成x的富家公子竟然是戴seiko这样低调的日本表。
「我没有驾照。」
「也不打算去考一个?」
「我考两次了。」
「考两次还没过啊?」季亭舟松手煞,踩油门,转头看了我一眼,「那你真是天生做研究的料。」
「谢谢你的安慰。」
「我没有在安慰你。」
气氛沉默。
我没有接话,季亭舟也没有开口。
窗外的光影流过透明的玻璃,我看着一个又一个yan丽的招牌在我眼前一晃而过,我都没能看清楚那些招牌上面到底在写什麽,也许是那些光太刺眼了。
太刺眼了,我从学校毕业後最大的感觉就是这个。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很多重要的事情像是要做什麽工作、在哪里生活都被很仓促地决定,现实的压力像刺眼的光,直到现在,我都没能看清我将面临的到底是什麽,也无从判断我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季亭舟忽然踩了刹车,我抬起头,看到前方是一个非常长的红灯。
然後季亭舟偏过头来看我,「昨天我去星巴克,店员做错了我的咖啡,我就去星巴克的官网投诉,你是会上网投诉的人吗?」
我回望着他,完全不知道这问题所谓而来,「我不会。」
季亭舟微微g起嘴角,「所以你是个安静的人?」
「不去投诉跟安静有什麽关系?」
「没有关系。」
「哦。」
红灯还有三十多秒,我跟季亭舟的对话没有任何一次长过三十秒。
但季亭舟似乎想打破这个纪录,他又问了一次,「你觉得你是安静的人吗?」
我第一次被问到这个话题,所以想了一下才回答,「大概是吧,我没什麽特别想说的。」
季亭舟很深、很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又把视线转向前方刚刚亮起的绿灯,在踩下油门的那一刻,他说,「你这样的人会让我觉得很危险。」